忧伤马拉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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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父亲被找去给外婆家抹院子里的水泥。
她站在他面前,白藕似的一截腿比阳光还晃得他睁不开眼。她说:你敢娶我吗?
小院子里有很响很响的知了的叫声。他抬起头,这次目光没有移出去。他其貌不扬,个子一米六,黑,五官毫无出色之处。可是公主样的汪贞风清月白地问他敢不敢娶她,猪脚街男人对女人那种归为己有的劲头上来了,他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口白牙,他说:你敢嫁,我就敢娶。
汪贞眼里着着火,无论眼前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只要他肯张开怀抱,她都愿意投进去。女人对自我的否定是通过一个男人的背叛实现的。她急于破罐子破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去心头的恨,才能让心里的火焰灭下去。
汪贞说:有胆子,明天傍晚洗干净了来我家。说完,转身回屋,门重重关上了。那个叫顾顺义的男人如在云里雾端,一个下午,他都没抹好屁股大的地方。
那个黄昏小城的电影院里放一部电影《红牡丹》,城里但凡能弄到票的人都去看了。外公外婆叫了汪贞几次,汪贞说头疼不去,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整天像谁欠她几百吊钱的女儿有什么毛病,他们的心思全在单位里,全在勾心斗角的官场,孩子不过是种到地里的萝卜,长大是自然的事。
纱门被打开了,汪贞小卧室的门被打开了。顾顺义的眼睛有些不够看,到处都是新鲜,跟猪脚街的拥挤局促全不相同,干净,明亮,汪贞坐到铺着绿色床单的小床上,顾顺义站在门边,他有些后悔自己冒然闯进这个家,睡了这家的女儿,不会被抓去蹲大狱吧?
生活在猪脚街的顾顺义24岁了,他有过女人的经验。那个总在他对门撩起衣襟喂孩子的胖女人某一晚敲他的门要开水,他打开门,女人连人带孩子一起挤进屋来,那一晚,在孩子的哭声伴奏下,顾顺义完成了他人生的第一次。
汪贞大概看出了他眼里的犹豫,汪贞解扣子,清清白白的乳露在陆顺义的面前,他的脑子里所有的想法都被炸开了花,他跪在她面前,她的眼泪不断地往出涌,疼,心里堵的那团棉花却摘了出去,那个傍晚,整片天都是红颜色的。
四个月后,汪贞怀着西米嫁到了猪脚街。
那晚,顾家窗下听房的人都很失望,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二天,邻居的男人骂顾顺义:你这王八糕子是疼媳妇还是护犊子?顾顺义嘿嘿地笑。
直到那时,他还在恍惚,不明白那样高高在上梨树街的姑娘怎么就跟了他嫁到这又脏又挤的猪脚街来了。胖女人趁人不备跟他说:肯定是破鞋。
顾顺义呸了一口,说:你才破鞋。她的第一口是我尝的,鲜着呢!
鲜花总是插在牛粪上,谁有意见吗?
【五】
我在西米的身后见到了卖生馒头的老陆。他离西米不远不近地跑,他的不断地往路两边扔着一些什么,扔完,脚再踩上去。
我跟在后面,拔开土,是一些种子吧?
西米越发疯得厉害。洛勇跟父亲进山采矿走的那天晚上来看她,她抱着洛勇把脸往他身上贴。我嫌她丢人,喊母亲把她拉走。
洛勇走的第二个晚上,父亲回来了,他没进自家门,而是直接去了洛勇家。很快,洛勇家的灯灭了,起初是安静的,后来是嚣张的,母亲的手一次次被针刺到。她把手指裹进嘴里,吸掉血珠。回头看西米时,长长地叹了口气。
两个星期后,母亲跟西米不见了。不见了的还有街口的生煎馒头铺的老陆。
父亲堂而皇之地住进了洛勇的家。洛勇妈嗑着瓜子站在我家门前,她说:西辞,你消停的,我家洛勇回来我就让她娶你。
我呸她。她说:别装,你妈要不那么风骚,你姐能疯?
我也开始跑步。沿着西米跑的那条路线跑。那些种子竟然是波斯菊的花种。波斯菊绽开了花蕾,每一株都袅袅婷婷。
我说过,我什么都知道,恰好都碰到。
你看,所有发生的事我都知道。
老陆就是母亲青梅竹马的青,他一去无消息是因为部队要保密,不让与家人联系。他回来,汪贞已经嫁给了泥瓦匠老顾。他在外面闯荡了十几年后,拖着一条伤腿到了猪脚街开了间小铺,每日看着汪贞跟自己的女儿出出进进,他以为自己没贪念的,可是,猪脚街的爷们作风让他也动了心思。于是他想进汪贞的房。于是有了汪贞的那次骂。
女人总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这许多年,老陆的痴等,汪贞的心早就成了一汪水。她跟他去河边的青纱帐里成好事。
某一天,西米跟着母亲,她看到了她不该看的一幕,回到家,酒气醺天的父亲把她当成了母亲……
而我,站在门后,然后哭叫着跑出去,接面撞上偷欢回来的母亲和来找西米玩的洛勇。
西米只知道跑,一路跑到河边。她只记得了跑这件事。跑起来,看不到人,只有风像一块上好的苏杭丝绸一样光滑地掠过脸庞……
老陆看着女儿这样,杀人的心都有了。可是,汪贞说:这是欠老顾的。他们选择了离开。扔下我。
某一日,父亲死在猪脚街的街口,身上被捅了很多刀。有人说是老陆为女报仇,有人说是洛勇恨他夺爱占母,还有人说他洛勇妈那些情人的手下……没人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他。
我离开猪脚街,离开小城时,西米跑的那条路上开满了波斯菊,那变成了一条鲜花路。
【六】
后来,据说猪脚街拆迁,男人和女人都住进了高楼,每家都有厚厚的防盗门。也有很好的隔音。
人人变得都很文明。
那些波斯菊在我的脑子里开了好多年,那时,我已经变成业余马拉松运动员。我跑过很多地方,唯独没有再回猪脚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