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爱松糕

                                                                文/风为裳

那一年，不知道哪位有才的设计师设计了松糕鞋。一时间，街上走的女生个个脚底踩了一块砖。

校园里最早穿松糕鞋的是秦云朵。她穿着一块半砖小心翼翼地走到我面前，兴奋得小脸通红对我说，裳，我太崇拜这设计师了，我这简直是想睡觉来了个枕头，想长个来了双松糕鞋。我用看异形的目光打量着那双笨头笨脑沙皮狗一样的鞋子，我问：我能把它叫鞋子吗？云朵噘着嘴，难不成你想把它叫高跷？

聪明，姑娘正有此意。

我知道云朵想长个子的急迫心情。除了女孩的爱美之心以外，还有座位。云朵说她上一年级时是班级的最后一排，那时的感觉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可是后来的日子是每况愈下，现在，终于到了顶，班级第一排，间操第一个。吃粉笔灰、低头看黑板，站最前排被老师挑剔做操动作不标准，这些咬咬牙都忍了。重点！重点是……云朵咬牙切齿地说：帅哥都是大高个，都在后面坐着呢，前面的小土豆、小面包跟我一样，你说，你说，我连一点机会都没有，难不成我的大好人生就被我的小个子给影响了？

说这些话时，云朵总是抬头看着我的脸，她说：这人跟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我没办法，只好拿潘长江同学的小品说事，称陀小，压千金。董存瑞个不高，关键能举炸药包……云朵赏了我两个卫生眼球，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举炸药包也得够个儿。

这回好了，松糕鞋来了，云朵有救了。她直接去找了老班儿，说鉴于自己不再是最矮的了，严重要求调座位。老班儿上下打量着高出大半头去的云朵儿，嘿嘿地笑了，他说：这鞋，你打算穿多久？云朵也不含糊，很有志气地说：长高那一天！

回到教室，云朵大张旗鼓地调座位，男生们则扭着脖子研究云朵的松糕鞋，他们说：云朵，这回你成清朝格格了，走路再拿个手绢甩甩，头上再顶个那帽子，还不得高出一米去啊！小心你的脖子。云朵一跺脚，简直有些地动山摇的意思。

云朵坐在了我身边，可是，很快问题就来了。松糕鞋站着长个，坐着没用。云朵看不到黑板，每节课，她都一字一句地照着我的笔记抄。而我，张飞样的狗跑字常常让她头疼，问我，我再一告诉她，老师就以为我俩上课说话。所以，那一段，我俩在班级特别有名，每节课几乎都被老师叫上两回。

而变化不止于此。原来，小蹦豆子一样的云朵，做什么事都不畏难，班级里谁有了活儿，她都热心帮忙。小云朵像个快乐的小音符，一会蹦到这，一会蹦到那，大家都很喜欢她。可是现在，有了这厚厚的松糕鞋，云朵的行为严重受了限制。间操下楼时，我都不敢跑，牵着她的手，像宫女牵着慈禧太后一样一步一步往下挪。我的表姐就是穿松糕鞋崴了脚，大夫说差点就骨折。我可不想让云朵受那份罪。

于是，云朵则能不走就不走，能不跳就不跳。只是，她爱站着，她站在教室的窗前往外看，天高云阔，看得满眼烟波浩渺的。我知道青春总有一些让我们心里打不开的结，比如，我总是在跟脸上的青春痘作战，比如云朵在意她的个子。

校园里穿松糕鞋的女生渐渐多了起来。流行是一种力量，每个女生都不想落到流行的后面。于是，那个周一，我穿了一双白色的巨头松糕鞋出现在云朵面前时，很尴尬的是我自己。云朵表情复杂地称赞了我的鞋，然后坐在座位上一直看英语书的第一页，从早自习开始到结束，那一页始终没有翻过去。

那天放晚学，她没等我就走了。我有些气，难不成有矮个子朋友的女生就没有穿松糕鞋的权力了吗？秦云朵，你未免太霸道了些。

可是，我是理解秦云朵的，如果每个女生都变高了，那么云朵还是矮，她的困境还在，怎么办呢？那一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睡着了，梦到云朵长得很高很高，她一直在哭，她说：裳，我想变回从前那样……

早上，我犹豫了好半天，还是选择了穿回原来的运动鞋。把白色的松糕鞋放进鞋柜时，心里有点可惜。说真的，穿松糕鞋很不舒服，谁脚上绑块砖走会舒服啊？让女生认同它的是那些认为你时髦的目光。但是，我更不愿意让一双鞋影响我跟秦云朵的友谊。谁叫她小气呢？

在校门口遇到秦云朵，我们同时愣了一下。她的脚上穿的也是运动鞋。她又像一只跳跃的音符了。我们的目光同时落到对方的鞋子上，你……我们都笑了。

秦云朵说：姑娘我引领完时尚啦，大家都穿，滥了大街，有什么意思？话说得那叫一个牛。我捏了她的鼻子，说：少嘴硬啦，是承认现实了吧？云朵笑了，踢了踢水泥路面，说：其实，每天穿着那笨头笨脑的松糕鞋，不能跑不敢跳，真是别扭死了。我爸送我一句话，我觉得挺好的，真心接受自己，绝不取悦世界。姑娘我就这么高，爱咋滴咋滴！

我冲秦云朵竖了竖大拇指，我说我要把这两句写下来当成座右铭。

那天，操场上一些男生在打排球。我和秦云朵路过，我们加入了进去。穿着运动鞋的我们两个一高一矮，配合默契，很给女生长脸。比赛结束后，有男生递给云朵一杯绿茶，他说他是校排球队的，希望秦云朵能去他们的女队打二传。

那天秦云朵乐疯了，一路上跟我叽叽喳喳。我指了指街边穿松糕鞋的女生冲云朵做鬼脸。秦云朵的脸立刻就得无比忧伤，连个过度都没有，她说：其实，我还是爱松糕鞋，它承载了我对高个子的全部梦想。

路边没有垃圾桶，否则，我想我肯定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