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杭州开会。
有些地方,在想象中已经去过很多次,但在生活中,却往往擦肩而过。
杭州,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上大学的时候,最好的朋友去了浙大念书,她是内敛含蓄而有分寸情趣的人,于是,在某个春天,我在北校美丽的校园中读沈从文、仰面朝天的嗅着春天的味道,心里藏着无数幻想的时候,会收到她的信,一张明信片,上面贴着一株春桃,背面写着:
“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
那枝春,在北京搬来搬去的学生时代,陪伴了我许多年。
她一直催促我买一张车票,去看看江南的春天,那时大约也很陶醉于北京的四季,常常约了伴儿,骑着破自行车,在京津、京郊穿梭,或者在琉璃厂淘旧书,纳兰性德的《通志堂集》,就是那时淘到的,三块五毛钱,连价格还记得;西四白塔寺,淘到了三岛由纪夫的《春雪》,这两本书在当时是得意之淘。现在看来,大概是那感伤优雅的气息迎合了青春时代自作多情的忧郁味道。为了它们,大学时代常常就着方便面调料或者丸子汤啃馒头当午晚餐。
大好年华,春花秋月,就这样一个个的在游荡中送掉了,现在想起来居然也没有太多遗憾。
终于买了一张去杭州的硬座车票,可是浙大的朋友突然有事,退了票,那大概是1992年,之后常常穿梭上海开会办事,也去了些江南美丽的小镇,一个人独自在苏州的园林游荡,然而,杭州却总是在身边不远处,若即若离。
浙大的朋友没有选择保研,她回家了,读了研,结了婚,出了国,现在回到上海,养着一个美丽的宝宝。
今年,终于来了杭州,离上一次拿到杭州的车票,心里装着杭州的春天,已是十五年了。
因为上一次的错过,这一次,仿若重来。
缘分是多么奇怪的东西,有相遇的缘分,也有错过的缘分。错过又相遇,终至百感交集。
小学的时候,有几本心爱的书,《杭州的传说》、《苏州的传说》、《南岳衡山的传说》,当时奉为至宝,现在还记得八仙用枣核修玉带桥、黄状元如何巧夺苏州狮子林、碧螺春为啥又叫“吓杀人香”、火神叫祝融的故事……
隔了十五年的蹉跎、近三十年的想象,西湖终于穿越时间,出现在我眼前。
泛舟湖上,身边的两个美女,不是同学,是当年的学生、现在的同行,两个姑娘,都已经安家杭州。小葛当年,曾送我一张用白色素描纸做底、蓝色纸刻出来的人像贺卡,那是她亲手刻制的,样子很像贝多芬,这张贺卡,大约现在还留在我的旧信中间。后来她选择读了美术史,在西子湖畔,只为喜欢,只为有趣。没有听过她的课,直觉她是个好老师,冷静的方式中有一种自嘲的慧黠,有趣得紧。
新雷锋塔,她说一到晚上就会“妖光四射”,昨晚夜游西湖,果然,两道妖光在明亮的雷锋塔畔闪烁,活象法海不怀好意的眼珠子在发光。
另一个姑娘刺猬,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久,读研的时候,还一起疯狂的做过电影节,闭幕后在南戴河游泳吃海鲜,我们共骑一辆双人自行车,看过海边的夕阳和月色。
刺猬的家就在会场附近,曾在她的博客上看过她美丽的家,十分惊艳!刺猬不怕辛苦麻烦,执意要我到她家里去住,一进门,就做了画中人。那在图片中遥想欣赏过的美丽的家,居然成了我的八星级宾馆。我的客房,是我本来便最喜欢的那间有着倾斜天花板和天窗的美丽房间,在十七层,遥遥可以看到钱塘江和美丽的朝阳。
“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
那诗中的画面,原来就是刺猬的家!
刺猬当年,是沉默安静的小姑娘,现在做了主妇、妈妈,依然婉约安静,瘦瘦的,抱着宝宝,仪态优美,竟似母女一体的一件雕塑。女儿极其可爱,非常像刺猬,从不哭闹,对着我这样的庞然大物,居然也时时微笑,还拿着瓜子,迈着蹒跚的步子,递到我手里,跟妈妈去散步,还要扭过身来,找到客人,跟我摆手,道了再见,方才出门。
洗完澡回楼上,刺猬已经泡了清香的龙井,还帮我从对面书房拉进一条网线,刺猬的先生在北京出差,刺猬于是打了漫游电话,指点我连接网络。然后,把一间撒满星光月色的美丽房间留给了我。
喝着刺猬的茶,明白《红楼梦》中宝玉秦钟何以要争尼姑智能儿泡的一杯茶,美丽的小尼姑笑道:“一碗茶也争,我难道手里有蜜?”秦钟也笑问宝玉,宝玉笑道:“我叫她泡的是没有情意的,不及你叫她泡的是有情意的。”
刺猬笑我何以敢称自己住的是八星级宾馆,原因就在这里了,我住的房间、喝的茶,也是被时光加了蜜的。
现在,就坐在我的玻璃天花板下,写着这些文字。
后天从普陀归来,还要在西子湖畔的宾馆安静的住上几天,在湖光山色中间,细细的重温这星星点点的往事。
不再恨时光如流水般飞逝,原来时光,本是心情的调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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