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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现代散文 |
想起母亲
记得我第一次在学校 广场的那辆 白皮采血车 上献血,心里充满了恐慌。
一根细针扎进我的右手食指头,一种清晰聚焦的疼痛转瞬即逝,就像被家乡土堆上的尖肚子蚂蚁叮了一下。细针已被年轻的女护士拔出,正在检测血型。也许她目睹过太多的生老病死,对血液毫不敏感,并且满脸冰霜。我尝试着对她微笑了一下,竟然惨遭冷遇。“A型。”生冷的两个字在她嘴唇分开的一刹那蹦了出来。“哎呀,正好,我们血库正缺少这种血型。”一位穿医生服的阿姨喜出望外。我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在这辆车中的分量。很快就被抽血的厄运即将来临,我心中充满恐慌。我木楞木楞地坐在沙发上,心里七上八下,就像已经放在案子上即将被宰杀的公鸡。这又有什么不同呢?人毕竟也是动物的一种。区别就是人这类放血不至于死于非命罢了。
粗长的针头牵着长长的乳黄色橡胶导管还是如期而至,我实在不忍看到肆虐的针头刺破我臂弯的刹那。我宁愿回到春秋战国时代,持戈握剑奔向战场,至少在敌人刺杀我的时候,我还可以把兵器刺入敌人的身体。而此时,面对如此大张旗鼓的入侵,我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人之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而此刻,伤的何止是发肤?从科学的角度讲,献血全然不是问题,一段时间的营养补充,身体便可恢复如初。科学的兴起一步一步扼杀了上帝,淡薄了人们最初的信仰。看着自己的鲜血顺着导管忽忽流进振荡器上的血袋,一点一点的失落弥漫开来,好像灵魂正一点一点被抽空。恍惚之间,我觉察出了死亡的气息和面临死亡的恐慌,我的灵魂慢慢升起,柳絮一般飘到高空不能自持。在那一刻,我想到了母亲。
回到宿舍,立刻到 楼顶打电话告知母亲 。 母亲说,儿子,你是不是因为钱不够花才去献血, 母亲的声音渗透着颤巍巍的恐慌和无助。 那一刻,我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硬汉,在母亲面前,我 竟始终 柔软 得像秋天刚采摘的棉絮 。 我说这是无偿献血,全凭自愿,能治病救人,并且对身体有益无害。母亲表示理解和赞同,我还是觉察出了她的怀疑和惊魂未定。
第二天中午,母亲打电话来,说要好好补充营养,多吃鸡蛋,我让你爸又给你打了些钱。鸡蛋,在母亲的生活里,那是奢侈的营养品。小时候,我体弱多病,又贫血,母亲便每天早晨煮两个鸡蛋,大的给我,小的给弟弟。母亲对弟弟说,你哥有病,吃大的,你活泼好动,吃小的。我对母亲说,早晨煮三个鸡蛋吧,我们仨一人一个。节省一个吧,那能买好多的盐,你爸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从工地回来,母亲回答得迅速而不容置疑。
高中时,我和弟弟寄宿学校,一个月才回家一次,母亲的鸡蛋便积满了墙角的那个草篓子。每次回家,母亲接下我们肩上沉重的书包,便开始忙碌起来。不大一会,青葱炒鸡蛋的香味从红砖厨房里飘荡出来,撩拨着人的鼻孔和食欲。中午时分,一盘焦黄的鸡蛋摆上那张有些年岁的木桌,我和弟弟吃鸡蛋,母亲吃从咸菜缸捞出的腌制的豆角和辣椒。妈,你也吃鸡蛋吧,我们吃不完。无论鸡蛋还是咸菜,吃进喉咙就都一个味道了,母亲说。知道母亲的倔强,我俩便不再多说什么。
献血,奉献的是身体的一部分液体,短期便可恢复。母亲的鸡蛋,奉献的是伟大的母爱,一辈子铭刻心头。
(二○○八年一月二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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