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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嘴癞蛤蟆手背豆秸屋檐杂谈 |
分类: 现代散文 |
冬天的味道
北风一天紧似一天了,这两天竟下起雨夹雪来。雨是米粒大的透明的雨,不再秋雨般清凉,而带有丝丝寒意;雪则棉絮一般,大片大片地,扑簌簌地东一片西一片,透露着些许盲目与莽撞。毛衣穿上,外套披上,手套戴上,肢体被禁锢了。就这样,一个干净利索的小伙子,变成了一头蠢笨的黑熊。冬天给我戴上了手铐和脚镣,现在如此,过去更甚。这纠缠如毒蛇,不死如怨鬼的寒冷,今日又与我狭路相逢。
小时候,我像惧怕传说中的鬼怪一样惧怕寒冷。家里没有善解人意的暖气片,没有散发热量的家用电器,甚至没有一支暖烘烘的火炉。许多次,我蹲在冰寒的墙脚,瑟缩着。母亲见了,放下手中的针线,问“乖孩子,怎么了?”“冷。”我说。大多数时候,她会从院子里的柴火垛上抓下些豆秸,然后在堂屋将它们点燃,让我蹲在火焰的旁边取暖。她一定理解,我是如何地挚爱那堆火苗。它温暖的跳跃温暖着我瑟缩的身体和心灵,我则用双手呵护住那抹艳色的颤动,阻挡那些企图夺取它性命的寒风。它最终还是熄灭了,只要是火,都难逃熄灭的命运,连太阳都不是永恒的。母亲是慈善的,她日夜兼程,用厚厚的棉花为我缝制了厚厚的棉袄和棉裤。很多个早晨,她亲自为我穿上这些抵御寒剑的厚重铠甲。不冷了,但我枯树般的躯体无法完成负重的奔跑,于是,童年的我,每一个冬天,没有活蹦乱跳的自由。
那时,当凄寒的冬风栖居在树梢,发出阵阵哀号的时候,我开始疑惑,为什么原本只有一层皮包裹着的手背会几天内臃肿成一只癞蛤蟆。手背像是被吸上了整整一层的蚂蟥,又疼又痒,还夹杂着恐惧。呆望着那几条黄狗,对它们在雪地上狂奔的自由和勇气钦羡不已。你看,天那么冷。变成一条狗多好,不仅多出两条腿,还始终穿着皮毛衣服。
蹲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旁边坐着穿针引线的母亲。她说,蹲在这儿,可以晒到太阳,阳光可以赶走寒冷。她还说,当屋顶的残雪,消溶成水,顺漏嘴留下的时候,春天就会来临。于是,我时常呆望着屋檐边突出的漏嘴,用整个冬天,守望春天的到来。
当我癞蛤蟆般的手背又瘦成皮包骨头的时候,春天来临了。扒掉沉重的棉衣,开始牵着弟弟的小手在始泛淡绿的原野上奔跑,好像要释放所有被冬天压抑的雀跃。心中开始欢呼胜利,其实,赶走冬天的并不是我,而是春天,我只充当着听天由命的角色。
我诘问自己,这几年的冬天,在我眼里,还能称得上冬天么?强健的体魄和同样强健的意志可以抵御寒冷,何况我还有保暖内衣和毛衣。
又一个冬天来临了,一个崭新的冬天。凭倚窗前的那一刻,心里满是冬天的味道。
写于(2006年1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