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往事——冬日洗澡

冬日往事——章华毛纺厂洗澡
渐渐地,太阳下山了,红红的,照的大地金黄色,冬日的太阳是在西南角下去的。
房屋有些破旧,墙壁有点斑驳,低温把房屋内的暖气全部吸走了。孩子们镶着拢宋(上海浦东话,意为双手互相插在衣袖中),穿着破旧的棉鞋双脚不停地蹭地跳跃驱寒,还有的在玩“斗鸡”(单腿用手扶起后用膝盖攻击对方的游戏)。
上世纪70年代初期无论是自然的、政治的都变成了寒潮侵袭人们的脆弱的躯体和神经。孩子们没有忧愁却盼望着冬日大雪。这样好在白雪中玩耍,滚雪球,堆积雪人了,然后把两个黑黑煤球嵌入圆圆的雪人脑袋中,一撇一捺画道八字胡须,再在雪人的手腕中插上一把高粱扫帚,系一根红的头绳,把雪人打扮地笑容可掬,点缀出别有的雪景。
春节前夕新村内传来孩子们欢乐声。原来,章华毛纺织厂给职工发电影票了,章华厂是上海很著名的毛纺厂,章华呢誉享全国。按照历年过元旦前夕惯例对家属大开放。只要拿到电影票就成为进厂的通行证了,孩子们可以借看电影的机会到厂里的大混堂内洗澡了。
信息无疑是冬天里的一把火,燃烧起来了。让孩子们内心感觉暖和不少,心情比窗外的天色还好。特别是在冬天里能够在工厂内浴池中泡上热澡是年代最幸福的事了。
章华毛纺厂是上海少有的厂中之厂,像世界上梵蒂冈被意大利包围一样,在上钢三厂区内。要进入章华厂就必须经过上钢三厂的东南西各个厂门。很多纺织厂女工都是钢厂男人的后宫“妃子”,当章华毛纺厂有电影向家属开放,上钢三厂的门卫们态度非常友善地敞开大门,一改平时凶煞门神一样,让小孩吓得不敢接近的态度。
冬夜寒风劲吹下,大雪如期而至。但是孩子们已经无暇顾及玩雪人、滚雪球的雅兴了。拿到电影票的孩子会藏在身后,然后突然出手炫耀。惹得纯农民家庭孩子十分嫉妒,纷纷讨好,以求得一睹电影票的样子,但有电影票的孩子都很吝啬,绝对不会脱手,失去电影票意味失去了洗澡的机会。这张电影票的“价值不菲”啊。有的为了一张电影票打破头呢!
拿到了电影票孩子在中午约好一起出发了。没有票子的孩子会跟在他们后面,期望在最后还能得到电影票的一丝机会,直到最后失望。他们会拾起地上洁白的一团雪狠狠地向有票的孩子们扔去,以解那么一点点工人和农民的不平的欲望。就像现在公民普遍对公务员享有特殊待遇一样,成了矛盾的导火索。
白雪皑皑的田野小道上,在菜地里小道中孩子们疾步飞走,抄近路到章华厂。他们走在崎岖的田埂,踏上了古老石桥,再穿过了上钢新村,来上钢三厂的四号门。空旷厂区刮来的北风都没有让他们感觉寒冷和刺骨,他们只有旷久未遇的看电影、洗热水澡的希望。
上钢三厂二转炉车间顶上的积雪早已被钢炉的熊熊烈火融化。红红的钢包迎面热气烤的胸前暖,后背寒风吹得脊骨凉。车间坳角的冬青树上钢厂污染把白雪都染成黑色了。孩子没有顾及雪色变化,只关心自己身上的厚厚的污垢。
孩子们已经大半个冬天没有洗澡了,污垢就像钢厂的灰囤积在每一块皮肤,还没有到章华厂,大家身上开始痒了,痒得像小虫在身上爬,想狠狠地挠,重重地抠,加上一路你追我赶身上一身臭汗,歪打正着,污垢倒也变得柔软了,搓起来容易多了。
章华毛纺厂厂门到了,孩子们争先恐后拿出电影票当成入厂证,堂堂正正地进入了工厂。母亲们在厂门口等候招呼孩子们,递上毛巾肥皂,告诫他们好好洗洗掉身上污垢。
工厂混堂内马上挤满了光溜溜的小孩。混堂内热气腾腾,孩子们“烧香赶出和尚来”,
看着孩子的高兴劲,他们也赤着胳膊,光着屁股,荡着男人腿根的水壶,裂开嘴巴在混堂水池边畅快地笑了。混堂变成了锦江乐园和上海松江欢乐谷了。
一小时后,孩子们带着红彤彤的脸膛出来了。一大堆换下来的、带着骚味的衣裤交给了等在外面的母亲。母亲们拿出了饭菜票,孩子们又起哄到了食堂,把白面馒头买的精光。
当年春节的意义就能够得到平时不能得到的东西和享受平时享受不到的洗澡待遇。
一身舒服又饱餐一顿工厂食堂的“大餐”后,大礼堂的电影开场了。
电影机在大礼堂的中央,散发出沙沙的声音,变幻的灯光漏出了电影机在礼堂的顶上划开了一道道光线。
孩子们在礼堂椅子上张望那张银幕,银幕上出现了影像,喇叭的声音传了出来。在金光闪闪的新闻简报后,正片开始了,片名:“第八个是铜像”,是阿尔巴尼亚故事片。
章华毛纺厂和上钢三厂现在是世博园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