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晓霖/文 木木/图
“敬酒啊敬酒,
向天父敬酒,向地母敬酒。
向九十九位天神敬酒,向六十六位山神敬酒,
向三十三位山神敬酒。
向侍奉天神的神敬酒,向房后的银山神敬酒,
向锅庄神敬酒。
向粮食的头领苦荞敬酒,向粮食的新媳妇甜荞敬酒,
向粮食的毕摩包谷敬酒,向粮食的嫂嫂燕麦敬酒,
向粮食的兄弟洋芋敬酒,向粮食的女儿白米敬酒,
向粮食的仆类红豆敬酒,
向凡是没有提到的统统敬酒。”
这是苍茫太虚的远古,混沌初开的梦境。没有人,甚至没有人文宗教里的神袛,高原彝家的部落历史还储存在人类茹毛饮血的时代。
这里与历代王权关联的文化正统无关,与儒家哲学和伦理教化无关,与诗词歌赋和八股文章无关。这里只有道教发源的原始鬼巫,有无数的深化传说和歌谣舞蹈。这里有一种纯粹的东方精神,起源源头之源的祖先、粮食和生殖崇拜,献祭是这种自然宗教的行为基础,玄之又玄,但始终不灭。
考察进入最后一环,我们来到海拔最高的威宁。威宁有草海,“水上看鸟,水下看草”的水下草原。海子边,水滩上,将实地看到一场古傩戏“撮太吉”。后者的冲击力足以稀释我对“草原何以在水下”的无限好奇,海子只是奇幻的背景,供奉这场对祖先的祭礼。
天极冷,灰暗无光,甚至下起了冰雹,这是江南梅雨厌厌的四月天,这里是万重山外的高原。昨天便有些感冒,今天又再加重。所有的衣服都裹上了身,足足不下五层,还是冷,畏惧着走出车门。当地接待方周到地为我们预备了军大衣,重重的大衣裹在身上都不觉得暖,天上飘着小雨,一会便阴湿进了衬里。张经理替我找来了药,就着烫水咽下,便上了船。船是全敞开的,因为水下不足两米处便是草,不能用机器拉动,要融进这自然之水,只能靠船公撑篙。水上寒气更重,不禁连打寒战。但,我终于来到这高原上的海子,我不会错过。
水看起来是通透的绿,那是因为水下很浅处便长满水草,似绿丝绒般随波摇曳,延展铺陈。起始是一段人工开凿的狭窄水道,两边由青石垒成,顶端长满绿草野花,还有少许莴笋。出了水道,方见宽广湖面,鸳鸯躲在草丛中嬉戏,黄鸭三三两两划过水面,灰雁不时在掠过天空。可惜的是,这里最珍稀的黑颈鹤已经迁徙离去,未能得见。



喝口小酒暖暖身子,吃串小虾尝尝"海"鲜.
草海,顾名思义,草的海洋,它叫海洋,其实是淡水,是全国三大草原淡水湖之一,常年水面27.5平方公里,有5个西湖那么大。海底生长着120多种水生高等植物,为40多种鱼类提供了食物,而大量的鱼、虾、蚌、螺及漂游水生物又为180多种鸟类提供了食物。冬季,成千上万只珍禽异鸟来此过冬,旁边便是海拔2853的西凉山主峰。这所有构成一个高原湿地生态系统,被列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也是国际鹤类基金会追踪和研究黑颈鹤的重要观测站之一。
2002年开通的内(江)昆(明)铁路,有草海一站;从贵阳出发经贵黄、水黄高速公路到草海350公里。相比较此行许多景点,草海的交通条件已相当出色。目前只非常浅层的开发,湖上有些卖烤串的小船,卖些烧烤的虾、鲫鱼和蜻蜓的卵。还卖酒,当地土产的苦荞酒,幸好有酒,灌上一口辣足嗓子,也暖和了身子。
“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
是躺在地球表面上的一颗眼泪
那么说我枕畔的眼泪
就是挂在你心间的一面湖水”
这一汪水让我想起这段老歌,张经理却已站在船头高歌不止,多是苏联民歌,想是记挂起了黑河老家。
下午,便是撮太吉。
“撮太吉”是彝语的汉译,“撮”的意思是人,“吉”的意思是玩耍、游戏。演出人物不限,各村寨演出扮演人物各有差异,一般13-17人:6个扮人物,3个敲锣鼓,2人耍狮子,2人扮耕牛,4人扛灯笼。一般只在正月初三至十五期间“扫火星”的民俗活动中演出,带有浓烈的宗教意味。


相传猪年六月初二下大霜,当年粮食颗粒无收,人们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当时,有4个“撮太”老人背着粮食来解救人们,他们的模样不像人,像野兽,脸是猴子脸,牙齿是鼠牙,吃的是野果,穿的是树叶,喝的是露水,开荒种地,繁衍子孙。他们给人带来谷种,而且帮人解除疾病。
“撮太吉”也叫“变人戏”,演的是人类的发源史,和祖先的迁移史,是族人对祖先的巡礼,弥漫在充满眷恋的追溯中。它不是明军后裔的军傩地戏,也不同于后来糅合了巫道佛的傩堂戏,它属于土著的先民,自猴子变来,茹毛饮血,以启山林。
余秋雨在《文化苦旅》中也记述了傩,并考证:“法国现代学者乔治"杜梅吉尔(Georges
Dumezil)提出过印欧古代文明的三元(tripartie)结构模式,以古代印度、欧洲神话中不约而同地存在着主神、战神、民事神作为印证。他认为这种三元结构在中国不存在,这似乎成了不可动摇的结论。”但,同时却发现:“如果我们略为关注一下傩神世界,很快就发现那里有宫廷傩、军傩,乡人傩,分别与主神、战神、民事神隐隐对应着。”于是推测,“傩,潜伏着中国古代社会最基本的几个文明侧面。”
仅此便可看来,傩,讲述着人类对自然的依赖和敬畏,可算是中国文化的“活化石”了。遥想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人们对这一古老的仪式忘却殆尽,就连余秋雨这样的史学研究者听闻贵州尚且保存有完整的傩戏都震惊不已,特地从上海赶来一探究竟。长久以来,教化之外、经济发展大潮之外,好像总是在边缘徘徊,不知所向的贵州,恰恰对中国主流的政治、经济、文化,对我们已经形成惯性的思维,起到一个查漏补缺的作用,一个又一个举世瞩目的奇迹被发现,便仿佛一次又一次地向我们提醒,在思索民族复兴与探求融入全球化大潮的过程中,我们遗失了什么,我们的根在哪里。


篝火晚会
随着前一个阶段文化断层的逐渐合龙,贵州这一板块与中、东部地区一再碰撞,还会激发出更多具备唯一性、排他性、权威性的东西。这些本地人们也许已惯常不惊的东西,也许正将是将“贵州旅游”从“将来时”真正转变为“现在时”的丰厚营养。



穿越乌蒙,体验神奇—王志纲故乡行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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