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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时鸟》(小说)

(2006-05-08 17:20:26)
分类: 我的小说

(上)

   “日头烧屁股啦——”
       多少年来,这句简洁的话语从那张褶皱的嘴中吐出,就象早晨的阳光透过吊角楼狭小的窗棂,在昏暗的屋子勾出一个明亮的一角,缓缓从床上爬过。当然,和阳光不一样的是,语言中还夹杂着些许的敦促。可是今天,同样的话语,从另一口齐白的齿间蹦了出来,就截然是另一翻意味了。
       说这话的桑子显然连往屋里瞟上一眼都省略了。长时间来,她已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叫喊之后,总会有个应声从那团黑暗里传出。有时紧,有时缓,有时象梦呓,有时是低吟,区别仅此而已。而先前一家人所担惊的沉寂一直没有发生。

    今天早晨怕是最简洁的一回了。楼板上没有来回走动的错杂声,屋外空气中一天到晚弥漫着的木匠工具的撞击声也停在了静寂中。桑子在今晨列行这道程序的情形是这样的:她乓乓乓拍了三下门板就走开了,然后在楼厅里甩下大概连楼厅里的每一块木板听起来都很不习惯的声音:

   “日头烧屁股啦——”

 

   “日头?”

    现在只留下钦顺叔婆沉在了那团黑暗里了。屋子里其实开着灯,15瓦的灯泡高高悬在屋梁上,很久没有人动过了,灯丝显得老态龙钟,失去了穿透力,蒙在了厚厚的一层死灰里。同时,这使得狭小的屋子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推向了另一个广阔的空间。当然,这是外头的人进来时瞬时的感受,比如桑子。不过今天早晨,桑子连瞟都没有往里瞟上一眼。

    钦顺叔婆现在被包围在那团黑暗中,没有人知道她现时的处境。她是象死蛇一样蜷缩在被窝里?还是半耷着脑袋依在床栏上?——一般来说就这么两种可能,当然还有第三种,但一直没有发生。而今天早晨,已出现第四种了,只是没有人发现而已。桑子走开时连瞟都没有往里瞟上一眼。

    钦顺叔婆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了,只是没有人知道。由久以来,已不必任何人来招呼,她已能准确知道时点了。

     “日头?”

    突然有什么提醒了她似的。对,是日头。她抬起头来,有日头?

    在她的感觉里,屋子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凄暗。她往右可以看清墙下的木床,老式的那种,上下雕着飞鸟伏兽,大红大绿。这该是生老床了,男始生女始嫁,一生都该在这里始始末末。她甚至可以看到墙壁,以及那些已经几十年没人留意过的年画。她会长时间定定地看着那些画,看着那些线条扭动着挣扎着,然后浮现出来,飘飘荡荡,在暗光里舞动。不过是远远地,就像在戏台上,而从来没有舞到她的跟前来。

    但是你别以为她是在欣赏那些画,她只不过是定定地望着那里。那些画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谁挂上去的,她从来没有去想过。其实那些画是自己落在她的眼中,自己飘动起来的。

    “日头?”

    钦顺叔婆这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哪来日头呢?这间后屋,哪来日头呢?屋子里有窗的,玻璃窗,不过窗后紧贴的是红土坡。山村人居,房子的建造讲究的就是依山靠山。

    钦顺叔婆侧耳探听着窗外的动响。除了楼下厨房隐隐的碰撞声外,整个村子被一股纯净的空气包围住了。她感觉这样很好,这样她所习惯的鸟语声就可以从这静寂的空间突围出来,像一阵陈清新的风,一溜一溜地拐进了她的屋子。

    这是村子最高的一处房子,从远处看,在这群撑在陡坡的吊角楼中,最高的一处连着山顶的风水林。风水林是永远不会出现伐木声的,在这里安家的鸟群是世界上最安宁的鸟群,它们可以自由生活,尽情歌舞,从来没有人会打搅它们。它们是钦顺叔婆的报时鸟。

    “日头烧屁股啦——”

    她想起了前屋,也就这个时辰,有人从嘴里轻柔地吐出这么句话语。那人后脑盘着正正的发髻,她轻轻地(有时也不是很轻地)在漫长的岁月里,拍着那些贪睡的孩子屁股,他们分别是她的儿女、孙儿和曾孙们。在那个时辰,金灿灿的阳光从窗格角上探手进来,捉住孩子们从被窝里露出的小脚,正缓缓地往上爬。这时还能清楚地看见屋子里的尘埃如银河里的恒星一样环绕着孩子们闪烁。

    “七点过了。”她噜喃着。

 

    桑子也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加快了勾水的动作。这是一双十七岁的巧手,这只纤巧的手把着长瓢,长瓢在水缸、热锅和木盆间跳跃着。这是石缝间沁出的山泉,不论它在缸里、瓢里、还是盆里,它都是那么清纯,叮叮当当地,在金属与木器间追逐着石罅里的记忆。

    桑子突然感觉到这个早晨的静。村子里的人和那些熟悉的撞击声在山林间消失了,而那些叽叽喳喳的鸟语却突然立体地在空气间浮现出来,像是赶了件热闹的婚嫁喜事。

    桑子想起了安静的楼阁,这时什么动响都没有。时序再往前推移,还是什么声响也没有。她想了想,在自己乓乓乓的门声之后,是那句随口而出,没有情感色彩而显得瓮声瓮气的话语,那句话语也是消匿在了这片静寂中——钦顺叔婆没有回她的话,她不由心里一紧。

 

    桑子的手在一条手帕扑落之前,从旋动的水窝里轻巧地跳跃出来。现在她要把水端到楼上去,她把盆顶在腰里,转过身去,就这当儿,她猛吓了一跳。

    眼前出现的画面足以让所有猛然转身的人吓上一跳。我们可以试想,猛一转身,一个木乃伊才有的面孔帖着你的鼻尖闯入你的视野,你完全有足够的理由“哐当”扔下手中所以的物件,落慌而逃。

    但是桑子没有。桑子的脸上只是拂过一阵疑惑,之后是欣喜,再后是些许的恼怒。

    “快八点了,我知道的。”那张画晃荡着说。

    “你……”

    桑子放下盆,扶着那张画在檐前的竹椅坐下。现在,钦顺叔婆坐在了满地的阳光里。早晨的阳光像是净洗过的,仿佛是空间静寂了,落下来无遮无挡的,和林子里的鸟语一样清脆。

    “日头!”钦顺叔婆刚要抬头,一股巨大的力量压了下来。

    桑子转身进屋,一会出来,她拨开钦顺叔婆挡在额头的手,把一副眼镜架在了她的鼻梁上。待钦顺叔婆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浮现出另一番清凉世界。

    前边是个平整的土台,赤红色的壤地上悠悠地走着一群鸭子。 鸭子惦着脚蹼,屁股甩得老高老高,仿佛在进行着某种幽雅的仪式;突然一只黑狗不知从哪窜了出来,鸭子们一失前态,嘎嘎逃窜;狗一晃没了踪影,没了魂的鸭子趴在地上,半响不敢动息;末了,晃晃肥笨的屁股,扑扑翅,又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土台的脚下,是一片交错的屋顶,每一顶都向前后对称打开,撑在山坡上,仿佛静睡了,拥在了黛蓝色的山林中。就近的那一顶,吊角处蜷着一只枯瘦老花猫,曲着两爪,挠挠胡嘴,然后便懒懒地趴下了。

    而这一切都笼罩在了一片淡蓝色的光谱中。

    “怎么是这样的!”钦顺叔婆抬手要摘眼镜。

    “这样不是很好吗?”桑子止住了。

    桑子拧好手帕,扎在掌中,她露着一截手臂,像是一截脱壳的新笋,瞬时钦顺叔婆的脸上爬过一群轻柔的芳香的花瓣,它们柔柔地拭过一道道岁月蚀变的山川,一道道年久荒芜的沟壑,那些经年的泥泽就此消溶,覆盖的冰原蠢蠢欲动。

    “你擦香胰子了?”

    桑子没有作声,她把眼镜摘下来,开始擦拭她那两尾皱巴巴的鱼。钦顺叔婆试图睁开眼来,可是任目珠在眼皮下翻滚,怎么也打不开眼前的世界。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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