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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朋记
父亲已然六十岁了,在家乡算个读过几年书的厚道人,大半辈子过去了,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如果非要捻出一两件来,首当其冲的就是生养了我们上下七个兄弟姐妹。
在北京,每当有人问起我兄妹几个时,每每都难以启齿,虽然答案再清楚明白不过,总要犹豫片刻方才作答。而多数时候疑问者听罢要越发的疑惑,甚或全然当我是在说笑。
众多兄弟姐妹中,大哥排行老大,长我具体几岁,至今我也没有去弄明白过。大哥在我记忆里头,最早能追溯的印象是高考落榜后在家自习时的个别场景,再就是他在福州警校毕业后了。小妹实在太小,直到我独自一人去了县城念高中时,它方才临人世。对于这么一个高产的父亲,我想用一个“叹为观止”来形容也不足为过。
其实这种解说并没有撒谎,在我大概十七岁之前一直就是这样的格局,十七年后小妹突然降临搅局那全是后话。
本人早年曾忍受年少丧母之哀,其实人生“四大悲痛”之于父亲也何尝不也有一份。后来已近半百的父亲“遵从”母亲的遗愿,迎娶了比他小年岁若干的后母(继母的年龄我从来没有了解过),新生活的结晶便是小妹莫名其妙的临世。
其实不说也明白那是后母的意愿,我们曾家虽然儿女满堂,但毕竟不是自己的血肉,加上又是农家人心里固然不拖底。对此,我们兄弟姐妹六人虽然不尽认同,然而两位前辈却是悄悄和我们玩了一次“生米成熟饭”,于是小妹便加入到我们家的超生游击队队大军中,成了我们家头号“黑户”。
父亲能说会道,虽然不是什么内向人,但骨子里切是头蛮劲实足的牛,自己认准的事是别人管不着的。
母亲走后次年,父亲就从奋斗了数十年但业已没落的供销社办公室提前内退下来。那时大哥和三姐、四姐都在市里,我能顺利通过中考的话,要不了多久也将到外边念高中,到时乡下就剩了他孤身一人了。于是姐姐们合计商量了一下希望把父亲接到市里去住,大哥还在市里给他找了个“伴”,小父亲好几,有文化,有房子,可是父亲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给就断然拒绝了,随后其他亲戚给父亲做的媒也先后被父亲一一回绝。初三那年,我甚至还看见有年轻应征者在我家落泪离开。而另一场“战斗”已经悄然打响。
初三那年一天中午的饭桌上又多了一位“应征者”,并在吃饭的时候突然问我将来会不会对她“胆大”(不敬的意思)。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我丝毫准备,自然不知道怎么作答,父亲打圆场说我不太喜欢说话(其实我当时在学校是有名的能说会道)。毕竟是父亲的选择,尽管事出唐突,没有我选择和判断的余地,但是饭末我还是说了两字“不会”。
这个在众多应征者中最不起眼的女人于是便这样走进了我们的生活。这个选择虽然不代表我们兄弟姐妹的意愿,但老实说我一直很佩服父亲这个“专横独断”的选择,仅从这点上看,父亲是个非常不服老而充满战斗品质的人,在拉扯大六个孩子之后,他又开始了新的奋斗。
如今年满六十的父亲经济上反而没有从前顺心了,生意上亏欠下了他这辈子存折上都没有出现过的巨额数目,年前听姐姐说父亲一年来成天失魂落魄,本来花白的头发白得透了芯,吃东西也得借助假牙了。还好我寄去了所有的积蓄补上了亏空,父亲才稍得宽心。
春节终于回家见到了父亲,虽然气色要比姐姐描述的要强得多,可依然还是看得出他心有不安,我可怜的父亲,充满战斗品质的父亲,真希望不会就此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