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刚写完木心长论,就拿起莫言八十年代作品大看起来。
一看就放不下。
我九十年代后期才算能看懂书,起步看的是那时莫言作品,觉得干,芜杂,虽有奇思,却不甚喜。
近看他新书《生死疲劳》,有惊喜,亦有大憾。憾在何处?今看他发于1988年的长篇《天堂蒜薹之歌》和一些八十年代中篇小说《透明的红萝卜》、《爆炸》、《金发婴儿》、《欢乐》、《球状闪电》、《红高粱》、《红耳朵》、《你的行为使我们恐惧》,有所悟。
八十年代的莫言感性充盈,诗意盎然,天马行空,是感官、直觉和心灵的天才。他秉造化之奇气,忠诚于真实的生存感、生命感,塑造形象,释放块垒,作品因之汁液丰沛,经冬而不凋。《天堂蒜薹之歌》虽为代言愤懑之作,然其收放自如的才情、精致繁复的结构、力透纸背的人物和瑰奇自然的描绘,使之堪称经典。一个作家的良知和才华很难统一,但它统一在了莫言身上。
莫言不是头脑的天才,思想绝非他的长项。且文学本身也绝非单一的“头脑”天地。只用头脑写作的作品,作为文学大半失败,奥威尔的《1984》就是令人遗憾的例子。莫言亦有此倾向。他在获得了思想自觉之后,自抑感性,以“规模”代替“细节”,以“判断”代替“感受”,以“言说”代替“触摸”,以“头脑”代替“心灵”和感官,作品虽向高远阔大处延伸,但是割断了感官的精微通道,作品便缺少他八十年代本有的灵性多汁的质感。
莫言的“头脑”如能深深结合心灵和感官,不知会出现怎样的奇迹。
殊为难得的是,这位乡村之子能超越苦难者往往黏着不去的“创伤视角”,其作品毫无偏见地交响着各个身份、地位、视点的人们的声音,自由自在,相映成趣。其自嘲自涮的本领,在《生死疲劳》里有极大的发挥。其悲天悯人宠辱不惊的情怀,除了源自天性,恐怕与其静修参禅大有关系。
大爱大恨大恸大笑大歌诗大温柔,此之谓莫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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