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清晨下雨。我和国胜同学吃完早餐,准备去派出所照相,在土管所的门口看到有人在洗挖土机,背影很像是姨妈的儿子建国。我上前去一看,果真是他。多年不见,他比我还显苍老了,头发都落了不少,露出了秃顶。他原先是在一个县林业站工作,属于国家职工,后不做生意亏了,他只得下海,跑到深圳承包土石方工程。他的老婆和妹妹在深圳市承包了一家美容店。现在,做土方工程个人没竞争力,所以就回来搞了。他叫我去他家看看,我说等办完事再去。
我去派出所时,只有一个人办公,说是那个照像的还没来,要等到下午以后。我找到建国,决定去看看他妈妈,我母亲就只有这一个妹妹,我来了不去一下,会给他们留下想法。我叫建国叫了一只快艇,从王英镇去湖对面的南山腰,水面上分布着很多大小不一的小山,有的山上修有一些别墅和游乐的场所。山上并非有原始森林的气息,都有是一些小灌木。那些小山包以前都是农民的耕地,现在被改种了各种树苗,不过大都没有成林,只有一些低矮的桔柑,形成了一些气象,被称为鄂东南的柑桔之乡。现在是旅游淡季,所以湖面非常宁静,偶尔有一群白鹭从空中飞过,而最多的是那些灰色的水鸬,冷不防大水底冒了出来,又一个猛扎消失在水里。这里的湖水的真是蓝得透彻又温柔,用手去抚摸也能感受到“上善若水”的那种哲学奥妙,梭罗在瓦尔登湖里,感象的也不过如此吧?只不过这里的人们,比之于那个时代的印弟安民,可能有带有更现代的体验,并把这里当做了一个逃避现代污染的乐园。在这里只有纯粹的鸟的叫声,是唯一没有现代化的原创,一只锦鸡也许正在孵育后代,不时地从丛林里钻出来,叫几向声,然后飞进去。在南山坡上,大片的黄竭色竹林还没有返青,过去的那一场大雪,留下来的重压痕迹。
快艇在湖面飞快地掠过,一些湖光山色不断在眼前展开,然后又消失,这种快艇与我在部队搞舟桥演习的冲锋舟差不多,那时因为没有分我去开冲锋舟,与指导员闹起了情绪,后来导致了私自回家,并受到连部的严重警告处分。不过在退伍之后指导员悄悄地对我说,那份处分从档案里拿出来了。让我放心回家好好干。如今当兵时的那份档案,也不知在那里改变和消失了。人总是喜欢触景长情的,这是一个诗人的通病?我快有二十年没有回到这里了,姨妈与我童年的快乐,还是那么清澈的映在湖面上。见到她时,她激动得泪水飞花,让我能以自抑,也许是同中基督徒的母亲,与她有着相似的人生苦难,因此两人在相依为命中走过了坎坷的童年和青年,现在都跨入了老年。在这座破旧的土泥屋子里,仍然与二十多年前的模样一致,只是在正堂前的墙壁上,挂着十字架和牧羊图。在山后的树林更深更绿了。而后院的菜园子,那一棵李子树和香春树,花儿正浓香。十多年前,我曾带着前妻在此住过一个星期,那是夏天的美好时光,黄昏时分,在湖面上驾船游水,我总是一个人从这个山头游到那边山头,落日的余辉洒在我青春的皮肤上,玉苹则带着前妻在船上戏水和叫欢。对于一个北方的女孩来说,这一切都充满了神秘。那时我们年轻,浪漫,诗意,有着真实的爱的纯粹。现在这一切都随着水波的起伏,而显得破碎和迷失了。
现在玉苹是成了深圳市的一个女老板,成了一个时尚的城市人。这与以前的那个乡村腼腆的女孩是不一样的了。时代的变迁如此之快,喝说这时是大山区,但就信息交通来说已经一点不闭塞了。电话网络及山外打工的人,已将这里与山外的世界联系在一起了。这世界不再是阻隔的,而是平的。正如这平面如镜的湖水,直通内心的灵魂深处。这里波动一下,与外面的世界一样颤动。姨妈给我做了很多的菜,而姨父则下湖去给我弄回来了几条大鲫鱼,一会儿满屋充满了酒香,这也是地道的家乡米煮酒。我与姨父喝了几杯。不能喝得太多,下午要去照相上户口。建国又叫来了一艘机船,要价三十元,我压了五元,答应返回镇区。雨停了一会儿,湖面上更显平静。姨妈姨父站在门口目送我,并大声祝福我如意发财有福,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我眼泪也流了出来。机船在水面上平缓地前行,在船舱两边写满了诱人广告:长年收购各种野兽,青蛙,乌龟,甲鱼,毒蛇,锦鸡等等,这些动物是传供外面来此地休闲的官员吃喝的,而且只他他们才能专奢这种食欲。据说官员找珍贵的野味吃,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了。越官大吃的野生动物越稀奇。
下午,在派出所等照相的人很多,还有几个老农在窗口等待,但那个办事民警说,照像的还没来,几个农民哭丧着脸在求他打电话催一下。最后,那个办事员说,她可能不来了,今天是星期六,有几个老人就急了起来,说是要找所长。那个办事员说,好吧,我先给你们照一下,办完了算了。这本不是我的事。最后,一伙子站排队照完了像,然后,又过来给补办了我的户口本。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对于上面的内容也没仔细看过后,就急忙返回了新街。外面再次下起了大雨,仙岛湖再次隐入迷雾的包围世界。我回来一看户口本,有一项内容写错了,兄弟冯亮的婚姻状况一栏写着“已婚”。如果这样,这个房子的过户是不能带东莞户口名额的,我只得再次去村里打证明,证明冯亮是未婚。又费了一些口舌,村里给开了证明,一个是村计划生育办公室的章,一个是村治保会的章子。这天还是老父的生日,姐夫让姐姐送来两白斤猪肉和一条烟。这是每年的他们必定的礼物,而我至今还不知老父的生日是何时间。两个老人坐在火锅炉边,与我谈起了死后的安置问题。老母说至今我们两个老的连棺材都没有准备好,到时会为难你们了。我说不是火化吗?然后放洒入大山之中,或是仙岛湖里,父母听我说就火了起来,说这样做会被祖宗耻笑,而且外婆家的人会打断我的腿的了。屋内一时沉寂,我心里的确感受到来自一种文明的挤压,乡村仍然沉迷在一种入土为安的神迷中。而我又怎能了给这样的一个命运安排?姐姐不能在此过夜,她得回去打理家务。老父亲自送她到村口的马路上。老父唯一能亲谈的是姐姐,他是多么的孤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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