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五常谈经济 |
不久前,简庆福要在上海开摄影展,我同太太和冯汉复一起去捧场;此外,自己也有个人的「任务」:为介绍简兄的作品说一些话。我与阿福有三十七年的交情,对他的摄影艺术知之甚详,可说是个如假包换的阿福专家,要介绍他的作品应是义不容辞的。
出发时大家兴高采烈,太太从美国赶回来;汉复把摄影工具带备齐全而去,因为打算到上海后由我替朱屺瞻及周慧珺拍摄人像;而阿福呢,春风满面矣!
只有一个小问题,到上海的机票不易买到。还是阿福求票有术,替我们弄来机票三张,是「港龙」的机票,去时是普通位,回程是头等。去时是与阿福同机的,但想不到,此一行也,却给港龙弄得心惊胆战。
第一「回」,到香港机场,港龙说没有我们三个人的座位,连我们的名字也找不到。但到了机票摆明并非「等位」的那一种。等了四十多分钟,港龙的人竟然置之不理,只说是旅行社的错,与他们无干。我迫着发脾气,说,旅行社是你们的代理,是你们授权出票的。于是吵起来了。我说要见港龙在机场的主事人。跑来一位说是主事的,也说与他们无干,要投诉就找旅行社可也。后来一位港龙的人认得我是什么「张教授」,就协助我们去乘搭另一家航空公司的机,补头等的价钱。
阿福有机位,先我们而去了。令我们感到尴尬的是,阿福年青时在上海成长、露头角,在上海是名人也;这次他要到那里开个展,而凭他的摄影功力,不是英雄是什么?到机场接他机的有一大群人。然而,这个英雄,着实倒霉,要请接机的众多名士先走;自己却在上海机场等了我们两个小时。如此一来「英雄」就转到我们几个被港龙漠视的人的身上了。阿福确有他的一手。
第二「回」,在回程中,香港有台风讯号,飞机延迟六个小时起航。但到了机场才知道这消息,港龙的人郄说不可以再回上海市区,一定要在机场等候。这一等也,倒是奇闻迭出。气温摄氏三十六度,但新建的「现代化」机场没有冷气。一说是冷气机坏了,另一说是机场人少,就把冷气关掉。候机的人拍蚊之声不绝于耳,墙下老鼠药触目皆是,而其中一位旅客带着四个小竹笼,每笼都放着一只巨蜢,由于天气过于炎热,巨蜢不停地大「叫」,震耳欲聋,热闹之极也。
第三「回」,我们已付足了头等回程机票的钱,竟然没有头等座位,要坐普通位。这没有什么大不了。但天气酷热,而机场中唯一的小食肆又一早收档,我们就跑过头等客位的休息室去找水喝、休息一下。既然付了头等的票价,我们是应该有此权利的。殊不知港龙的办事人说我们没有头等座位,就把我们从头等休息室赶了出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我于是破口大骂。但后来还是乖乖地跑回「公众」之地,听蜢声去也。也算港龙消息灵通,过了不久就知道我是什么「张教授」,一位老气横秋的主事人跑来向我们解释。其中一个妙不可言的解释是,我们买的是一种特别的头等机票:先付头等的钱,然后到机场等那可能有可能没有的头等座位。真是胡说八道,我飞过大江南北,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头等机票。后来那位主事人细看我们的机票,内里说明:「Status O.K.」,他就轻声对助手说:「是O.K.的啊!」
其后终于在凌晨二时半抵港,行李竟然没有失落,O.K.之至也。
做错了事,没有什么大不了——说半句道歉的话也就皆大欢喜了。就算不道歉也不要紧,但坚持没有错,左推右推,老气横秋,而得悉是什么「张教授」后就「转軚」,便令人反感了。
一位在上海机场同听拍蚊声与蜢「叫」声的旅客知道我们的事后,对我说:「港龙的服务一向如此,但我不是教授,不敢投诉也。」这位仁兄实在过于厚道和小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