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1996.09.06)海

(1996-09-06 20:04:16)
分类: 五常谈艺术

我少小时就喜欢在海傍一带活动,于是爱上了海。

湖是诗人常常赞美的——「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但我认为湖不能与海相比。湖没有海那样使我有无穷无尽的感受,没有海那么多数之不尽的变化,没有海那种令人惊心动魄的气象,也没有海那样使人觉得深不可测。苏东坡可以把西湖比西子,但谪居海南岛时,他却没有把任何美人与海相比。我想,天下间没有任何美人可与大海相比吧。

江、河也是诗人或词人常常赞美的——「万里长江横度,极目楚天舒」。但我认为,江、河连湖也比不上。江、河的主要缺憾,是有逝意:「逝者如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是的,江、河令人有「伤逝」之感。

湖的局限太大;江、河与大海相比却嫌浅窄了。只有海才千变万化,无穷无尽,使人有一种神秘感。加之亿万年前的生物,都必定与海有不可分离的关系,所以我想到海,很多时都不由得联想到宇宙的起源。海于是给我无限的遐想,使我追忆,使我幻想。

当然,不是所有的海都是那样令我神往的。茫茫无边的海、无风三尺浪的海,对我没有吸引力。空白一片的海,一望无涯的,不容易触发我的想象力。

我在香港西湾河的奥背龙村长大的。该村位于山岗上,从家中下望,可以见到筲箕湾与鲤鱼门海峡内的一带。水上人家日出而作,把艇橹摇呀摇的,而到了晚上,银色的月光或点点的渔火在海上闪呀闪的,使我想到很多人与海的事;而鲤鱼门(海峡)外可以通到世界的另一边,使我幻想着世界另一边是怎样的天地。

一九五○年,我认识了舒巷城,读到他当时已经发表而在今天成为名作的《鲤鱼门的雾》。故事主角梁大贵是「行船仔」(海员)久别故里,一次回到鲤鱼门峡内的筲箕湾水乡,在头(旧式码头)上睹物思人,想起往事,令我感叹不已。几年前我重读《鲤鱼门的雾》,心想,要是筲箕湾、西湾河的水面上没有鲤鱼门海峡,而是汪洋一片,梁大贵怎样也不会引起我内心的共鸣吧。

海明威的《老人与海》,虽然后者是大海,但其中有岛屿,算不上是大海茫茫,而更重要是,老人「勾」着的是一条很大、很大的鱼,把读者的想象力集中起来了。如果没有大鱼「一线牵」,我怀疑海明威会凭该作而获取诺贝尔文学奖的。

五十年前,香港的海,真的算是一流的了。但到了人烟稠密的今天,「环保」不了,甚至好些海湾臭气熏天,而近几年来鲨鱼为患,更把香港的幽美之海的「形象」打了一个大折扣。如今香港的港,说是二流可能是高估的了。

我没有到过地中海。但既然是「地中」,我想一定不错。在洛杉矶加大念书时,我常到海旁去,但因为眼前大海茫茫,总是少了一点留恋之情。话虽如此,自从五七年离港之后,凡是到了某一个近海的城市,我必定到海旁去勾留两三个小时。我喜欢什么「渔人码头」之类的气息,喜欢听到波涛的声音,更喜欢看到那些在海旁钓鱼或捉蟹的人有所获。

不久前到旧金山一行,朋友带我到该市以南的海岸去看看。我看见几位「钓友」拿着两尾大鱼兴高采烈地上岸步行。我连忙赶上前去,问:「老兄,是什么鱼啊?」「是三文鱼。」「加州怎会有三文鱼?」「是King三文鱼!」该老兄很神气地回应。我见那三文鱼只有七、八磅,就忍不住说:「还是黑嘴(Black mouth)的,再大的这里不多吧?」(按:King三文鱼细小时叫「黑嘴」,大了叫Chinook。)我跟着再问:「这里没有皮面银色的、也没有红肉或粉红肉的三文鱼吧。」他们抢着答:「都没有,有的就只是你说的黑嘴!」

一时间,在几位少见多怪的加州「钓友」的心目中,我是个三文鱼的专家了。我感到有点骄傲。大概二十年前的秋天,我经常在凌晨五时起来,身穿毛衣,带着手电筒,一壶热咖啡,天还没有亮,独自在小艇中,瑟缩着,冻得可怜,在美国西北部的海上与数十磅的三文鱼搏斗。

我想,我们爱海是天生使然吧。所有人类学者都同意,数亿年前,我们的「老祖宗」是从海里爬到岸上来的。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