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五常谈经济 |
纵观近日人民币的走势,加上去年十二月央行改变了「中间价」的计算方法,央行显然是有计划地要脱离朱镕基时代的货币制度,以美国的没有固定锚的制度代之。去年七月公布转用一篮子外币为锚之说,已成泡影。说中国的经济亮了红灯,再不用加上问号了。
见形势不对,我在二月九日写好了《从格老政绩看美国的货币制度》,二月十四日发表,打算以之起笔写几篇解释为什么央行是走错了路向的文章。殊不知老友蒙代尔也看出央行要改变货币制度,二月十三日于北京大声疾呼,说会有「灾难性后果」。英雄所见略同,一别三十七年,蒙兄的宝刀竟然未老。
看来是回应蒙代尔,二月十五日央行副行长吴晓灵发言,说人民币快速上升是市场压力所致。吴女士显然不明白朱老时代的货币制度,也证实今天央行再不用该制度了。不小看吴副行长,我自己也曾经理解错了,批评过朱老。只是一九九七年得到一个提点,跟着灵机一触,想了几年,愈想愈佩服,于是公开认错。
朱老时代的制度是把人民币下了一个固定的锚,另文解释,我把此锚一般化,阐释为一个可以直接地在市场成交的指数(a tradable index),历史从来没有出现过。有了这样的锚,所有其它价格,货币量,以及与此锚分离的汇率,都要环绕着这个锚浮动或调整。锚的本身可以人为移动,但不会受到任何市场压力的左右。
我们可以容易地为朱老时代的货币制度辩护,说这制度不仅胜于美国的,更可能是历史上最好的货币制度。让我傲称之为「中国制」。事实胜于雄辩。没有任何学者不认为货币制度对经济发展非常重要,而事实说,在这制度下的十多年,中国经济的稳定与迅速发展,史无前例,是个奇迹。只这一点,我们充其量只可以考虑换锚,但无端端地改变下锚之法(改变货币制度)是不智的。事实上,十多年的经验足以证明中国制行得通,守得住。我们听到的外来压力都是政治的,那些代表着压力团体而不是代表消费者的言论,要求中国货起价!作为泱泱大国,北京大可忙顾左右而言他。
现在的严重问题,是转走欧美的没有一个固定的锚的货币制度,适当地调控货币量与利息率的困难早晚会出现,跟着就是手痒起来,以复杂的货币政策调控经济,引起各种对经济有害无益的波动,忘记货币的基本用途是减低交易费用,让经济稳定发展。到了某一天,国务院也会手痒起来,以货币政策协助财政的需要。这样,央行独立的呼声就会出现了。
历史与逻辑皆说,凡是货币下了一个固定的锚,不管是昔日的本位制还是今天香港的钞票局制,都没有什么货币政策可言,管理的职责是守锚与监管银行运作,经济的其它方面是守锚者的权力范围之外。最近谢世的前香港财政司郭伯伟曾经对我说,六十年代香港施行钞票局时,守锚工作他每星期只需用大约两个小时。
反观美国的货币制度,差不多所有经济问题都牵涉到联邦储备局,权力范围因而大增,而精明如格林斯潘,利息率轮上轮落的政绩大有问题。我没有理由怀疑周小川先生的本领,但就算他比格老高明十倍,在他之后北京要到哪里找另一个天才呢?历史说,大幅地增加了一个体系的权力,不容易收回来。货币归货币,经济归经济,欧美出现了混淆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可以有中国制。下期再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