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夜过江
李重民
几位大学时的同窗到宜川新村的同学家聚餐。大家难得碰头,谈兴愈浓,欲罢不能,待离开朋友家时,只见路上雾气氤氲。我生怕轮渡停航,骑着自行车心急火撩地向渡口赶去。一路但见雾气越来越浓,织成了一片空蒙,影影绰绰地只看得见路灯,分不清东西南北。三更刚过时总算赶到,果然不出所料,轮渡刚刚停航了。
这下我有些惊慌失措了,看来只有乘隧道车,把自行车扔在车站上了。这时,陆续到达轮渡口的几位青年也提出去隧道口看看,于是我抱着侥幸的心情跟在后面。
隧道口已稀稀落落地围着一些人,一位民警站在路中间拦空车,一边用步话机和江对岸的隧道口联络着。人越集越多。终于来了一辆空卡车,人们拥到车前,相互帮着把自行车抬上去。那时,我不知怎么反倒显得特别耐心。直到来第三辆空卡车,人们都已上了车,我才有些急了。车斗上已挤得满满的,一位已上车的青年接过我的车搁在拦板上,我刚攀上栏板,卡车已经启动。我忙翻身上车,但车内已无插脚之地,我的车前轮搁在车斗内,后轮连同踏脚都在悬在栏板外。我好歹挤下一只脚,用身体拼命压住我的车把,使车的重心倾向车斗内,后轮在栏板上高高地翘起着。我的前轮下又压着一位半蹲着的青年,他毫无半句怨言,蠕动着想要站起来。我大喊着要他抓住前面车的三角架,以防被卡车颠出车斗。见他很费力的模样,我很过意不去,却连一句表示歉意的话都没有讲。另一位青年见我很危险,忙伸出手拉住我的肩膀。
卡车呼呼地驶进隧道,开得飞快。车上的人都互不相识,却高声地说着诙谐的话,不时地抛下一串串笑声。我忽然感到这车上洋溢着一种气氛,使人心里踏实了许多。
到浦东隧道口,人们又一阵忙碌,好像都已经十分熟识了似的,相互帮着递下自行车。直到下完车等卡车开走,人们才相互道别,或行个注目礼,点一下头,然后翻身上车分道而去。搬到浦东已有两年多了。过江,成了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每天挤挤搡搡,磕磕碰碰的事总是免不了的,倘若遇上个野腔无调之辈,也就只好自认倒霉。然而,那次过江却使我念念不忘,以后每次在轮渡看见人们为锱铢小事大动肝火,我总会想起那次惊险的经历。我喜欢那时的气氛。人,为何只在落难时才会更富有同情心,才更想得到别人的理解,也最能宽容别人呢?
(本文刊于新民晚报1991年6月23日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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