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凤凰红

　　　——张开冰　

那日阳光下不经意的一瞥，呵，凤凰花又红了，过去的感觉似乎又悄悄回来。

一串花瓣嫣然飘下，如一串钥匙，轻轻地启开我尘封的记忆......

跋涉了多少时日，也曾期望拾起缤纷的往事，但是，雨季的忧悒过后，夏天又重复着年年依旧的调子。故旧虽不能忘怀，然而即算有烟尘几许，也总是淡淡忆起又匆匆搁下。就好像今天不敢再走进凤凰树影轻柔的阴凉里去，怕倏然有花儿入怀。

只是这一样的阳光下，一样结着浓浓情致的凤凰木，无法令我不驻足。

独自坐在草坡上，望着对面山边的凤凰木，很久没有这般闲逸了。

而今凤凰花红依然，可昔日树下的那个小女孩哪里去了？那个提着花裙脚，羞涩地踮着脚尖，生怕踩坏落英而轻轻跳着走过的女孩。有月光的晚上，她还会轻撼着树身，让花叶儿荡呀荡呀，飘飘洒洒地，稚然的脸上绽放着一朵小小的喜悦，明朗的心情会笑出生命的欢畅。刻一个故事在凤凰木上，你知我知，为的是收集生命中值得留恋的片段。

唉，这些似乎都留给那一年的夏天了，仍然埋在故园的野地里吧。

依稀记得在薄薄的夕阳中，夏天带着好奇的我，走过万水千山。不知是谁在我散乱的行装中默默添上了一枚凤凰花，安安静静的。我第一次细细地看她，红得剔透，红得凄艳。从此，我也开始体会生活中更多的事。

凤凰——火鸟，难怪有此美丽而伤感的名字。我不明白夏天的阳光已经够热情了，而你为何还要将自己一年一次地燃烬？连片连片的火焰很容易灼伤善感的心呢。狂热燃烧后，我最不忍见那满地铺陈的落红。次第开放又火速湮遁的来去匆匆，又有谁能经受得起？我也曾想一学你洒脱的性情，但轰轰烈烈毕竟不属于我。我只能注视着凤凰在你的树冠泣血，星星点点，然后沸沸扬扬地蔓延开来。

假如我仍悠闲如昔，月光下或许还会去踩过凤凰花叶的小径。日子在流淌，渐渐我也懂得过去的就不会再回来，人生本是一条单行道，倦了时也只能坐下歇歇，回首前尘影事，该记忆，抑或该遗忘，然后重整步伐，走去下一站。

远望中，凤凰花泥又积了厚厚一层，酝酿着明年的风光。

（一九八八年六月于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