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时论 |
医患关系越来越引起社会的关注。哈尔滨发生的医药天价事件、病人或其家属和医生发生肢体冲突、乃至有的久治不愈的病人迁怒于医生,将医生杀死的事件都有发生,引起了社会的震动,而平时大量的医患矛盾也屡见不鲜。
医患关系也是人际关系的一种。我们自然要将医患关系纳入一般的社会关系来考虑,在某种意义上,医患关系也是整个社会关系及其道德水准的一个缩影,其间的矛盾是社会矛盾的一个体现。但它又有自己的一些特殊性。我们现在也许特别需要考虑这种特殊性,以及考虑人们为什么会普遍对医护人员的职业伦理有较高的期望,而一旦这种期望不能实现,为什么就会感到非常失望。
医生与病人、医治与被医治这种关系是几乎所有人都要遇到的,包括医生自己也会生病。“生老病死”的每个环节都与医疗这个行业有关。也就是说,我们每一个人一生差不多都要在有些时候面对医生,或至少因为自己的亲人面对医生。
而且,在这样的时候,往往是自己出于弱势的时候。一个身体本来非常强悍的人,一个再勇敢和意志坚强的英雄,在病魔的折磨下,他也会变得弱不禁风,奄奄一息、让人可怜、甚至他自己会觉得生不如死。
所以,医患这种关系首先的一个特殊性恰恰在于它的普遍性,在于它是非常广泛和普遍的。人们都不愿有这样的时候,但还是难免会有这样的时候。其次,这种关系并不是对等的,而是强弱悬殊的。病患一方一般都是处于弱势的,他面对疾病其实是相当无能为力的,虽然他可以也应当有自己的一些判断和积极配合,但一般来说是要把自己托付给医治一方的,无论他过去是一个大公司老总还是政界高官,在自己的职业领域内能够呼风唤雨,但在自己疾病的医疗方案及其实施上,他如果明智的话,还是得像一个无助的婴儿,相当地信赖护士医生。尤其是今天,医生这一职业涉及到长期的专业训练和医疗经验,绝非一个外行可以无师自通、一蹴而就的、各种医疗器械和设备也有飞跃的发展。所以,在医患关系中,一般来说,医生是居于主导地位的。病人得听医生的。就像俗话所说,“病人不能和郎中打斗”。
但如此一来,医生的责任也就很重了。因为责任总是和权力或影响力成正比的,权力越大,责任也就越重。而且,人们对弱者有天生的同情,传统上也是认为“医术、乃仁术也。”医生是救死扶伤的职业、护士被视作“白衣天使”。所以,人们对医护人员这一职业会有超出对许多其他职业所抱的道德期望。
在这些方面,我们还可以将医护行业与教师职业做一比较。师生关系也是很普遍的一种,而且教师在师生关系中也是处于主导地位。而且教师也是从传统到现实人们都期望较高的,人们希望他们教书育人,把他们视作“园丁”,为他们的“蜡烛精神”感动,中国传统社会也一向有“尊师重道”的传统。医生治身、教师育心(虽然今天的“育心”似乎更强调智力而非道德精神的因素);医生去恶、教师扬善,教师伦理和医护伦理可以说是一个社会两个最重要的标志性伦理,如果连这两个领域的道德都出现了严重的危机,那么,这个社会的道德基础就有点岌岌可危了。
虽然“育心”看来要比“治身”更重要,但又有不然。当身体出了严重毛病,尤其是在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治身就要放到更优先的地位。而且,医患关系看来要比师生关系更广泛、更普遍,任何年龄的人、任何家庭、包括不要孩子的“丁克”家庭都要碰到。所以,医患关系虽然不像师生关系那样持久,但是,在这种关系保持的时期内,医生对病人比老师对学生处在更居主导的地位。所以,医生的确常常要担负更重要的责任。
而问题的另一面是:如果一个社会的道德水准不高或体制有严重问题,那么,一个行业越是有普遍需求,就越是有可能被用来牟取私利;同样,一个行业的职业伦理水平越低,那么,这个行业越是拥有巨大的权力,这种权力也就越是有可能被滥用。而如果这样的“牟取私利”和“滥用权力”的事情出的多了,“普遍的需求”就可能变成“普遍的积怨”、甚至本来强弱的双方态势也可能发生暂时的逆转:本来弱势的一方铤而走险,做出破坏性的举动、乃至毁人又毁己的事情来。比如说病人一方大闹医院、甚至伤害医生,不仅使医院的正常工作秩序无法维持,乃至医生的生命也得不到保障。
解决的办法的确有些涉及到体制,比如我们说医生一般在医患关系中居主导地位,但就每个医生个人来说,他并不是独立施治、他还在许多方面、包括自己的生计和职业前途方面要依赖许多人,故而他在某些事情上又常常有无奈的地方,这就需要制度的、整体的改进。无论如何我们要想到:一个穷苦的农民对教育的乱收费常常会以让孩子辍学失学应之;而对高价的医疗也常常只能以自己离开医院、回家等死应之。今天的中国还有多少人自愿选择了这种“慢性的自杀”?而即便对一般城里的人来说,“什么都可以有,千万不要有病”,这话听来其实也还是相当沉痛。
除了推动体制的改进,每个人面对自己的具体工作也绝不就是无能为力的,有些职业的日常责任不仅是可以履行也应当履行的。医患双方、尤其是强势的一方应当努力设身处地,考虑自己如果处于对方的境地将希望得到别人怎样的对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希望别人怎样待你,你也应当如此对别人”的道理不仅适用于医患关系,也适用于所有的人际关系。毕竟,一个再强的人也不可能在所有方面都是强者,一个走向平等、开放的社会更是一个走向重复博弈、多次博弈的社会,人们会拥有多种身份和功能、经常会角色和地位互换,所以,努力促进人际关系的良性发展,建设好各行各业的职业伦理的任务已是相当紧迫和必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