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盛世红妆 |
内容简介
时值九月,上午晚些时候,太阳光开始倾斜地射入这排营业房的玻璃橱窗,林若男高兴地看见,这片橱窗沐浴在绚目奇特的光线之中,就像是布满了一层灰尘的金色光芒在缓缓移动……
她喜欢这排营业房,当她在几天前散步时发现了它,就情不自禁地细细思量起来。搞了几个月的美容,在她的眼睛里,所看见的一切似乎都与美容有关,因而当她看见这排正在装修的房子,门口挂着“丽人化妆品商店”的招牌,立刻就把这难得的商业口岸,与自己未来的打算和效益挂起钩来。
“那地方位于市中心,正处在1路公共汽车站的站口,而对着全市最大的国华商场,可以说占据了最好的口岸。”她后来对江韵如此描绘,“如果能在那儿弄一两间房做美容,我们肯定能打响和成功的。”
“你的眼光不会有错。”江韵赞同地补充,“这是市中心最大的商场,我看全市的人民,每年几乎要去一两次,而外地来此的人,更是百分之百地要去那儿购物的!要说口岸,确实是金不换,我们要在那儿做,百分之百地赚钱!”
江韵是林若男最近才认识的一个姑娘,确切地说,曾经是林若男的一个顾客,看上去也就20来岁,但思维却敏捷大胆,眼神聪颖而透亮,说起话来洋洋洒洒,她们很谈得来。林若男早想拉她下海做美容,给自己当个帮手,江韵也答应考虑,但期望纳入一个全新的计划,现在看来,一切都有可能成为现实。
“我特别喜欢那排玻璃橱窗。”林若男向往地说:“如果我们能在那里摆上一些美容照片呀,效果对比图呀,就好比打广告一样,百分之百地能吸引顾客。”
江韵特别欣赏林若男的许多见地,目前美容业刚刚起步,没有谁会想到去打广告,而这位林小姐不过是跟人合开了一间美容店,却每每有“搞大”和“大搞”的想法。林若男自己也觉得,最近她思想中的癖好之一,就是抹掉事物的外部痕迹,而使它的内涵闪亮起来。
这会儿她们双双站在这排房子跟前,发现玻璃橱窗内空空如也,只摆着一瓶干花,枯黄的花瓣看上去很像蜂蜡,暗淡的草叶似乎散发着一股幽香,夏日的幽香,过去的幽香,以及这么多年以来所有的幽香,此时一起袭上林若男的心头。
不知道是从哪个暗生幽香的夏天开始,林若男就立下了这样的宏愿:一定要通过三年的努力,使自己在本市美容界拥有一席之地。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咬紧牙关沉下来,闷着头默默无闻又辛辛苦苦地积累资金。可自从沙立强来过后,她得知杨紫西已经抛弃了原来的小店,大步跨在前头,便无形中又给她施加了压力。正值“红帆船”因生意火爆,营业额直线上升,房东就执意要提高房租,再这么干下去很不划算,林若男也不得不考虑改换门庭,再去寻求别的可行之路。
此时,她在美发这一行已经小有名气,许多人都知道北门上有个北京姑娘,以其不凡的风韵和超人的智慧,在勤勤恳恳地做着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某一天,一个香港老板慕名而来,专门求见林若男,提出由他投资,林若男领衔,合开一家规模较大的美容店,两人对半分成。香港人总是这样,当他想请出一位不为人知而又真正杰出的人才时,他会把自己的雄心和计划向你解释清楚,又仿佛在助你大展鸿图。他说他相信把自己雄厚的资金,和林若男的精明能干、敢作敢为结合起来,一定能如虑添翼,开创东方美容美发的新纪元。他也相信,聪明过人的林小姐一定会支持他的想法并全力加盟。
林若男很高兴有那半年开店的经历,使她对自己增强了意志和信心。当这个机会来临时,她很清楚赚钱就像一门艺术那样,即需要自己的悟性,也需要有人从旁指点迷津,更需要不断有人捧场为其鸣锣开道。因此,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心里非常明确,它给她带来的不仅仅是利润,还有经验和名声。
“瑞蒙坦”开张了,可以算做是A市当时最大的私营美容美发店。100多平米的店堂内,美容、美发和整容手术各占三分之一。林若男这才知道,那位香港老板同时还请了一位整容医生,他自己常常在香港和内陆之间飞来飞去,而这间让的打理则交给她和那姓刘的年轻医生,各自分管二人之一领地。
林若男喜欢这片新天地。她喜欢坐在一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里,等着顾客上门;喜欢清新湿润的带着芳香的各种护肤品,涂抹在自己手上,又轻轻揉搓在别人面部的感觉;喜欢站在明亮的大镜子面前,看顾客惊喜地瞪大眼睛,欣喜万分地接受着自己的新形象。她的梦想不但变为现实而且绚丽多姿,每天都有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女人们,像一群羽毛闪亮的美丽小鸟,挤在她身后不停地叽叽喳喳。
林若男发现,在对未来充满信心跃跃欲试的过程中,在她饶有耐心地接待着每一位越来越看重她的顾客时,她同时也是在进行一项完美而伟大的事业。她的微笑越来越甜美,嗓音越来越轻柔,眼光越来越明亮,头脑也越来越清晰。她每天都把这间用来美容的屋子装饰一新,使自己和这片新天地完美地融为一体,让客人一进来就顿觉悦目清心,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热情而又文雅、细心而又周到的服务,使她在这一行迅速地声名鹊起。
不久,A市又传开了这样的故事:一位来自香港的小姐,手持过硬的国际文凭证书,其描绘丹青的绝技,堪称美容界的行家时手,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林若男知道那位香港老板,就是操纵这个商业手笔的人,但她只是笑笑,善意地接受了这个传奇。一个新兴的行业需要这样的神话,一个崇洋媚外的时代也需要推出明星级人物。毕竟,美容是一个特殊的行业,吸引顾客应该有其独到之处,而开美容店的老板,必须懂得如何抓住顾客的心理。香港老板在这一点上运作得很好,于是这“瑞蒙坦”美容店,便成为爱美的女人们趋之若鹜、流连忘返的乐土。
有一天,一位年轻小姐来到店中,她梳着短短的发式,眉目清新开朗,面容甜美姣好。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白底花的纱绉上衣,衣角收拢在腰间松松地挽个结,一只手的手指勾着挎包带,将带子甩在肩后,显得飘洒而又特别。这个别致的形象引起了林若男对她的注意,待她躺在自己面前护肤,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这位年轻小姐就是江韵,今年只有23岁,学机械的,大学毕业不久,分配到郊外的一家工厂,厂子效益不好,人心惶惶,江韵小姐我行我素,照样拿着不多的一从工资来做美容。听说这家新开的美容店风云际会,便也来瞧个热闹。
“管它呢!”江韵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时代不同了,只要你有本事,还愁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不是兴说这句话吗?实现自我,要是有个合适的机会呀,我也下海先试试深浅再说,最多呛口海水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林若男见她快人快语,行事潇洒,不觉提议:“好啊!你看美容这一行怎么样?我们一起干吧?”
江韵抬起涂满面膜的脸,在镜子里照照,好像在寻找一种感觉,继而回答:“当然好啊!要是咱俩搭档,没准儿还能游得挺远呢!”
机会说来就来了,这“丽人化妆品商店”兴许就是一个新起点。林若男已积攒了一些钱,对于自己选中的口岸,她是誓在必夺,不惜一切条件决心拿下。
林若男和江韵站在商店门外,再一次仔细地端详这地方,两个人都不禁心口怦怦乱跳,她们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走进去,找到商店经理,结果却使她们大失所望。
“不,这地方不出租。”经理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要留着统一规划,自己使用。”
两个姑娘相视一眼,都很沮丧。经理的态度如此坚决,看来再说什么也是白搭,原先准备好的那些热烈的话,这阵都丢到爪哇国去了!她们垂头丧气地出来,在狭窄的楼梯口遇上一位衣着整齐的青年,看见面前两位靓丽的女性,青年打了声呼哨。
“哟!丽人商店来了两位丽人!A市的姑娘好漂亮啊!要是再用上一点丽人化妆品,就更漂亮了!”
一听就知是从外地来推销化妆品的推销员,江韵没好气,便对他不加理睬。林若男却眼睛一亮,接口说:“是啊,A市的姑娘很漂亮,但也很盲目,该使用什么样的化妆品,还真得有人指点呢!”
青年情绪热烈地说:“哎,你们跟我来,我们到后面去看看……”
到了后面,才知道这里已腾出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并不当街,门面也不亮堂,却是准备用来推销化妆品的场所。屋里已经摆了两张小床,还有美容设备和一些护肤用品。林若男和江韵交换了一个眼光,江韵沉不住气地问道:“怎么?你们也准备做美容?”
“美容与化妆品,本来就分不开嘛!”青年友善地说,“我是武汉佳伊化妆品厂的推销员,姓刘,我们好几个厂家跟这家商店联营,大家都要求店里必须派专人帮助推销,我们也准备了一部分试用产品。做美容,这是一个很好的促销手段呀!听说,店里已经派了两位小姐去学美容,还给她们各垫了800元学费呢!”
林若男和江韵听了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刘姓青年上下打量了她们一下,又笑道:“不过呀,我看你们这两位小姐,倒挺像美容的!”
这话诚然不虚,今天林若男和江韵都打扮得很别致,两人不约而同,各自穿着一身丝质的裙装,站在这间窄小的屋子里有如玉树临风。林若男看到江韵那对焦虑不安的眼睛,抿紧嘴思量了一阵,便目光闪闪地对那青年说:
“小刘,你的眼力倒挺不错,我们俩呀,就是做美容的!看上了这口岸,想在这儿租间房,可经理不肯……你看,还能不能通融一下?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小刘有些吃惊,继而考虑了一下,说:“我知道那经理,他是有些难说话……不过他人挺好,这事呀,说不定也有回旋的余地,关键还是看条件嘛!”
江韵兴奋地笑起来,也问:“小刘,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小刘义不容辞地答应了,三个人认真商量了一番,小刘就领着她们重又上楼。固执的经理起初不屑理睬,但架不住这里外游说,联合作战,也不由得回心转意,重新考虑这件事。他毕竟是一个条理清晰、有商业头脑的人,并不反对刻意创新。就像这两位美容小姐讲的那样,放弃传统的经商模式,采用全新的立体交叉推销方案,还有厂家积极参与,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们进来以后,肯定能更加有效地帮助你们打开局面,推销产品。”林若男热情洋溢地说:“每逢周末人多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在柜台里对顾客耐心讲解,说明化妆品的用途,我们最知道顾客有什么想法,也能立竿见影地教他们使用。”
“还有,我们还可以帮助你们把销售的化妆品开零,小包装试用,对尽快打开厂家的化妆品市场,将十分有利。”江韵不动声色地补充。
面对这些诱惑人的前景,经理不免眼花缭乱,但他仍是发愁地盘小,退让不开,没有回旋的余地。好说歹说,他的态度早已不那么强硬,便沉吟着说:“你们还真会说服人,我也挺佩服你们的干劲,但实际情况在那儿摆着,我最多拿出一小间房给你们,就是楼下的那九平米,我们本来是准备用作化妆间……”
还没等林若男和江韵欢呼跳跃,经理又补充说这化妆间虽小,又不当街,但对于商店来说,也是个很适用的场所。现在给你们使用,租金可不能少,每月至少得三千元。并且是这九平米,也不能完全交给你们,派出去培训的那两个姑娘,还等着回来上岗呢!就这样说好了,一间小房,两家各使用一张床。林若男一咬牙,也不理江韵连眨眼皮的示意,一咬牙签了合同,并预付了半年的租金。走出商店,重又面对幽香暗生的橱窗,江韵就埋怨开了:
“哎呀我的林小姐,你当真不知道?这间房的租金太贵了,甚至比广州还要贵!你非要这样干,肯定赚不到钱,只会亏本的!”
“没关系,我想过了,在这里不赚钱,只要保本。”林若男信心十足地说:“只要我们把广告打出去,把名声打出去,把牌子打响了,就达到目的了!”
江韵不吭声了,她佩服同伴的胆识,但也为此担着心,所以林若男提出来约也一起干,她还着实考虑了一番。在林若男看来,当务之急有两件事:一是尽快在这九平米的空间立住脚,确立一片基业,再向更大的目标迈进;二是找个得力助手——思想敏捷、智慧超群、意志坚定,同时又跟她一样具有幻想和冒险精神。两人搭档,应该都为对方而生,只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携起手来。
江韵正好符合这一要求,为此,林若男诚恳地向她描述了一个无法拒绝的前景。
第二天,林若男刚在“瑞蒙坦”辞职,便意外地收到杨澄北的传呼。他说有紧急的事要立刻见她,两人约好在玉垒山上见面。坐着长途公共汽车去C县,望着车窗两旁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林若男这才觉得有些异样,什么重要的事?值得约到离城50公里的地方?突然想起那是楚亚洲的长眠之地,心情又不觉沉重几分……
车厢里播放着一首回肠荡气的曲子,那是好莱坞的电影《幽灵》中的插曲,动人心魄的旋律飘飘袅袅地流动在空气中,倾诉着伊人隔山隔水又隔世的无奈、惆怅与失落。一个原本已变得模糊的形影,在音乐中弥漫成一个虚幻的微笑,带给她一缕凄凉的温馨……
在不算长的旅途中,她默默寻思着生命的无常,还有自己的情感历程。从楚亚洲到杨澄北,再到沙立强,难道这些男人只是她生命中匆匆的过客?其中一个像秋天的叶子般由人间坠落冥界,另外两个则好比涓涓溪流,在生活的草原上与她偶然相接,而后又奔向各自的远方。那么命运呢?人的生生息息是如此接近又如此疏远,而命运的去向又是谁在掌管?
杨澄北已经伫立在战友的坟前,远远看去,才发现那块墓地已变成一个朴实而优雅的风景胜地。一片松林幽深、肃穆、与世隔绝,站在石阶铺成的平台上,可以俯瞰蜿蜒而去的大江,从中感觉到一种安宁的气氛与空旷的静谧。脚下的乡居炊烟缭绕,透出一股闲适的农家气息。在这里,时间仿佛凝结住了,只有远处那灰蒙蒙的天空,预示着神秘而忧伤的黑夜即将来临……
杨澄北看见林若男简朴的装束,不觉一怔。或许在他想象中,已经干上了美容这一行,又挣了不少钱,这个上邻家的女孩就该抹着眼影,涂着唇膏,花枝招展。没想到她却只穿着一件素色格衬衫和黑丝裙,在晚风中摇曳,就像一朵朴素的山茶花。眼前的林若男又令他想起遥远的过去,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上,曾有过那么一个朴实无华,像蓝天一样晴朗,像白云一样单纯的女孩子……
看着她坐在楚亚洲的坟前,献上一束野花,是那么的娇弱无助,杨澄北更不相信妹妹的话了。杨紫西屡屡跑到他面前来进言,把林若男形容成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就像那些城市的虚荣装饰,那些随风而来又转瞬即逝的霓虹灯影,在辉煌中亮相再神秘地消失,于是他的回忆和往事也跟着变得黯淡无光……
“我要回北京了。”他力求简洁地开口,“我已经转业,北京有个战友在中关村开了家计算机公司,想请我去帮忙。我想,那或许是个落脚的地方……”
林若男心中一紧,目光中又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痛失,语调里也带着死而复生的热情:“你走了,我怎么办?”
杨澄北叹了口气,“你已经成熟了,独立了。听说你的事业正如火如荼,所以,我留下来也是无济于事……”
也许是因为在丈夫的墓前,林若男失魂落魄,不知道该如何剖白自己?哦,他这样说太残酷太不近人情!他哪里知道一个女人混迹商场的悲苦和辛酸?当然,他也无法体会到,她所赚来的每一个铜板,浸透着多少血汗,渗透了多少的痛苦与磨难。而此刻,她觉得她在情感深处那样地依恋着他,他却在把她推开——他选择回北京就是在推开她,他们在感情上的同盟已是心照不宣,但为何,他们没有成为休戚相关的一对生死伴侣?
林若男突然靠近杨澄北,扬起头,依在他胸前,这感情的赤裸流露,竟使他吓了一大跳。“我们结婚吧!澄北,我不想离开你……”
杨澄北心中一喜,随之又像掉进一个冰窖,尤如烈火熊熊燃烧之后,留下的是默默无言的灰烬。他直直地挺立着,任山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心里九曲回肠,有说不尽的感慨,面对着战友,他不知道是否将这个女人的爱照单全收。他曾慷慨大度地对待过他们的婚姻,任自己坠落万劫不复的地狱,现在轮回颠倒,情感复苏,难道人生存于世,仅一个“情”字便可获得超度?
应该说,杨澄北是一个心性高傲又心思缜密的男人,在他的人生信仰中,爱情和仁义同贵,傲骨与忠心并存。目前他刚刚转业,一无所有,一切从零开始,而回到北京,也只是为了寻找一个落脚的地点,重新谋划一个无量的前程。在这种时候,让他拿什么来养活心爱的女人?现在和楚亚洲的时代不同了,对林若男来说,也是两次绝然不同的感情历程,他决不能让她对他失望,对他们的明天失望。何况,她也绝非是一个仅仅满足生儿育女,过小康生活的普通女人,可以这么说,他爱上的是一个喜欢做梦的女人,可在现实生活中,又让他拿什么去满足她的梦想?
他轻轻吻着林若男的发顶,缓缓地说:“我们都知道,女人需要的是婚姻和归宿,而男人需要的是事业和前途。现在你刚刚开始创业,我也即将踏上一个新的征程,现在我们结婚,是不是为时尚早?”
“不!”林若男闪开他的怀抱,含泪说:“我不仅需要婚姻,我还希望我们能合作!昨天我刚谈下一个新的口岸,我准备自己开业了,澄北,别去北京了,就留在A市一起做吧!这两年,我们真的是太疏远了,这也算是一个接触的机会,让我们重新共事,说不定会有很大发展?”
“我?和你做美容?”杨澄北好笑地摇摇头,语气里不无男性的骄傲。“那是你们女人做的事,我们男人怎么好插手?你想让我成为别人的笑谈吗?”
“男人也有搞美容的嘛!”林若男不服气地争辩,却带上了女性的娇嗔,“也许命里注定,我们应该走在一起!谁叫我们是青梅竹马呢?你应该算是我最熟悉的男人,现在除了你,我也再没有别的男人,如果我需要一个男人帮一帮,不去找你,又去找谁呢?”
杨澄北望着那一双被泪水浸润的亮闪闪的眼睛,突然觉得她这会儿很可爱,他真想把她重又揽入怀中。但他不能简单地这样做,不能简单地使她成为他的女人,或许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错位?当你爱一个女人,也渴望一个女人到级限的时候,你就会想到,你不能仅仅单纯地去爱她,你还得为她做些什么?帮她干美容?至少他现在不想考虑这个。当他还没有真正地面对社会,没有真正在社会上占一席之地时,仅只说句“我爱你”,他觉得是一种奢侈。
“对不起,若男,这次我帮不了你,我也无法帮你……”他温柔而又坚决地说:“其实,我刚才已经认真考虑了你的建议,在美容这一行,你自己一个人就能行!你生逢盛世,又有一种特别的资质,特别的天赋,做什么都像是轻而易举,唾手可得。而我呢?我的路还不知道在何方?请你相信我,我现在最需要的是赶快踏上社会,在实践中检验自己的能力,也开始新的生活。不过有一点,你要好好记住,除了你,我一无所有。这么多年来,我也再没有别的女人,我不能想像失去你,可我又不知道该如何拥有你?因此,再给我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吧!真正的爱情,应该经得起时间与空间的考验……”
说到这里,他也觉得都些陈词滥调,便怏怏地住了口。而林若男听着听着,脸色却逐渐苍白。黑色长纱裹着轻盈的身体,她目光闪烁着,犹如一道高悬的黑色闪电,是那么冷漠、神秘……
仿佛鬼使神差,两个相爱的男女往往会做这样的事,他们的一切行动,好像都在背离他们的愿望。这一次,杨澄北和林若男又将失去对方了!或许,这就是命运,就是命中注定。其实这时候,他对她的事一无所知,她也不知道他将面临着什么?然而他却扮演了一个意志坚强无所不能的男人;而她呢,竟又成都市另一个无所适从的女人,却不想获得一切怜恤与同情。哎,男人与女人,你们就是一对天敌,什么时候才能结成神圣同盟,去共同抗拒人世间的风风雨雨?
杨澄北叹了口气,又带着微弱的希望补充:“真的,若男,请你理解我,我只是想尽最后一次努力……你、你能等我吗?等我有一天,把你接到北京……”
就像是心理感应一般,天上居然下起绵绵小雨,山庄墓地也如同进入了旷世的暗夜,只剩下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在这凄风苦雨中浪迹……林若男觉得,身外的世界变得遥远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也变得陌生了,只有风声和雨声在亘古的时空里一如既往。
当她听见杨澄北这么说时,她就明白,她将失去她生活中最可留恋的一切了!她早已过了盲目轻信的年龄,但杨澄北的爱却是一个例外,一个奇迹。无论也在这世界上如何奔忙,他的爱都一成不变,那对她来说,是一个怎么的慰藉?!她从这爱里吸取了生活的勇气,才能抵御城市的孤独,大千的诱惑,才能艰难地创业和跋涉人生,而他这一去,他们也许就会从此分离,让她怎能不痛苦和悲伤?
山风仍在回荡着,空气里充满了对峙的压抑。杨澄经蹲下身来,蹲在镌刻着战友名姓的石碑前,用手抹去上面的一丝泥迹,声音有些呜咽:“亚洲,我对不起你,我得走了,必须走……”
“我知道,你必须走,必须去北京。”林若男的声音很轻,就像若有若无的雨丝随风飘过,“你去吧,我会等你。不过,你也得答应,如果我需要你时,你会回来……”
杨澄北没有抬头,但他却清晰地说:“我答应你。”
头顶上的夜空仍是黑沉沉的,那种深遂,那种神秘,那种森然,吞噬了山峦的轮廊和雨丝和飘零,只有脚下那些发出星星光亮的灯火,在诉说着永恒的希望和微薄的期待,或许除了这个男人的回答,世界上已经不再有任何许诺了,林若男想,所以她会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