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还烹龙井水(读好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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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看书都很随意,没有特别的嗜好,一味地凭感觉。喜欢的,看完了还会再翻翻。偶尔被蒙住眼的,即使带回了家瞧了个开头却再也没有翻阅的情绪。这种情绪多多少少也就影响了我的阅读心情,我会和书中人物一起哭泣,一起大笑,一起恋爱,甚至一起绝望和死亡。
痛快地参加读沙的读书活动,一是为了论坛的气氛,更多的是一种侥幸心理:不会那么幸运吧?没想到幸运来了,而且来得那么快,才发现一时竟找不到一本合适的书。太浅了,怕浪费了筒子们的时间;太深了,自己也无法领会,又岂敢胡言乱语?突然感觉象回到了学校,面对老师的命题作文,抓耳挠腮。
徘徊在图书馆的书架前,蓦地《厨房》跃入眼帘。记得日报曾介绍过这本书,作者吉本芭娜娜在日本是和村上春树并驾齐驱的畅销书作家,人称“文学皇后”。据介绍吉本芭娜娜几乎每本书都销出上百万册,曾获“泉镜花”和“山本周五郎”等大奖。她的小说也被翻译成十多种语言,而她的成名作《厨房》曾被评论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青春小说”之一。
翻开《厨房》,才发现这是一本小说集,收录了《厨房》、《满月》、《月影》三篇小说,在附录中又放进了她的其他一些代表性作品,如《蜥蜴》等。
粗粗阅读了一遍小说,我的心一阵震颤。如果说村上春树的小说给我的感觉是“性欲―孤独”的话,那么吉本芭娜娜的小说带给我的感觉就是:死亡―孤独。同样是青春期的迷惘,两人选取的角度不同,但都同样精彩。
《厨房》讲的是女主人公樱井御影小姐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祖母,第二次成为孤儿。孤绝的她不愿与外界有太多的接触,把厨房当做了最安全的地方。
“在这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地方,是厨房。如果死期来临,我希望在厨房呼出最后一口气。当悲伤达到饱和,连泪水都干枯的时刻,轻微的睡意浸透全身,我在兀自发亮的厨房里铺上垫被,然后像莱纳斯一样紧紧裹着毛毯睡去。冰箱马达声才使我不会感到全然的孤单,我知道我可以在那里安度长夜,迎接黎明。”
一个以厨房为避难所的孤独少女跃然纸上,我的心也随着她跌入幽暗的宇宙深渊。甚至在她因为房子太大太贵争不择路地搬入田边雄一(那个在祖母葬礼上才认识的小伙)家时,她依然以厨房来安慰自己,因为她可以不相信人,但她相信厨房,她喜欢的厨房。作者也不吝笔墨地描绘厨房:
“在小小的日光灯照射下,安静等待出场的餐具,发亮的玻璃杯。虽然没有成套成组,却不可思议地全都很有格调。为盛特定食物用的――比方陶碗,巨大的盘子,有盖的大啤酒杯等等,都教人看了顺眼。小小的冰箱也是。”
“换上借来的睡衣,走进静谧异常的房间。我赤着湿漉漉的脚,再度到厨房绕一圈。我用毯子团团裹住身体,想到今晚也是睡在厨房旁边,实在有些好笑,但此时一点也不孤独。如果身边另外躺着一个人,只会让我的寂寞加深。”
在御影正式搬离旧家的日子,她缅怀着旧日与祖母的一切。她坐在祖母从前坐的同一张椅子上喝茶,聊着祖母以前的话题:天气呀、小镇的安全呀。厨房的窗,友人的笑容,冰冷的早晨走廊上祖母的拖鞋声,窗帘的颜色――。如此熟悉又如此亲密。可这一切,竟以排山倒海之势在她眼前消失干净,逃逸得无影无踪。她悲哀,为一切的迁移流转。公车上温柔的祖母、使性子的小女孩又使她的伤感达到极点,此时安慰她的也是厨房: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我蹲在自己的行李中间放声大哭;有生以来第一次哭得这样惨烈。灼热的泪水流个不停,才想到祖母死后我几乎没哭过。等情绪稍稍平复时,抬头看到黑暗中有一扇明亮的窗子,从那里飘出阵阵白色烟雾。侧耳一听,里面传来准备晚餐的热闹声音,锅里的热汤沸腾,还有刀子、碗盘的声响。――那是厨房。我从阴沉的气氛中马上恢复过来,抱着头不禁轻轻地笑了。”
甚至在梦里,御影梦见的也是厨房:在刚搬走的那间房子里刷洗厨房的流理台;曾经讨厌的黄绿色地板也突然使她很怀念;她洗着茶壶和杯子,和雄一一起兴奋地大声唱歌;突然她说,喂,唱这么大声,会把睡在隔壁的祖母给吵醒了。
在这篇小说里,厨房不仅仅简单的是主人公逃避尘世的最佳场所,厨房已和书中人物的生活千丝万缕地纠缠在一起,具有了某种象征意义。那里有人物所熟悉的家的味道,是人物的灵魂所在。
《满月》延续了死亡带来的孤独。在《满月》中雄一的妈妈(应该说是爸爸)惠理子死了,和他的人生一样不同寻常,被杀的。瞬间,雄一也成了孤儿。为了安慰雄一,御影再次留在了田边家。回想半年来相继离去的亲人,两个孤独的人笑脸相迎,处心积虑地营造温暖的空间。可熟悉的人,共同的伤感常常如布幕落下一般“唰”地使两人突然陷入一片静默。甚至连大楼和街灯都发着寂寥的光。他们高悬在暗黑的空中,连空气的颜色、月亮的形状,奔驰不止的夜空的漆黑,都看得清清楚楚。
《月影》则讲的是两对恋人的死别:“我”失去了阿等,阿柊(阿等的弟弟)失去了哥哥和弓子。作者对死亡之后带来的孤独和哀伤依然有着独到真实的描绘:
“我老是做和阿等有关的梦,因为难过而睡不沉的情况下,梦着和阿等相见或见不到阿等的情节,而且清楚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梦,真实是我再也见不着阿等了。所以一边睡着,却不断努力要将眼睛睁开。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整晚在床上辗转反侧,冒着冷汗,于绝望欲呕中朦胧地醒来,看着寒凉的黎明降临。于是我开始了晨间的慢跑。”
“弓子死后,阿柊每天穿着一套水手制服上学,因为那是弓子以前穿的,是弓子喜欢的制服。”
人物不同,面对哀伤表达的方式也不同,可都是为了顶住死亡带给他们的心灵的孤独和枯萎。
应该说,吉本芭娜娜的文笔是相当轻灵飘逸优美的,她的描写无论是心理刻画还是城市描绘,都给人一种浮雕般的真实、漂浮的美感,深深地打动我。如:
“我醒了过来。好奇怪的梦。――我边想边走到厨房喝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好冷好冷。梦中情景犹历历在目。听着水滴在不锈钢水槽上弹跳的声音,我模模糊糊地想着,要不要也刷刷这流理台。寂静而孤独地的夜晚,好像可以清楚听见星星在空中移动的声音。满满一杯水流进荒凉的心。天气有点冷,光脚穿着拖鞋不禁发起抖来。”(《厨房》)
“他的笑容有如迸散的光,落寞而澄亮。夜更深了,我转头远眺窗外明灭的夜景。从高处下望,街屋被光的微粒浮雕出轮廓,成列的车阵有如光之河,在暗夜中缓缓向前流淌。”
“我和雄一偶然在一片漆黑中,沿着细细的梯子爬到高处,一起望着地狱中的大锅子。喷到脸上的热气让人晕眩不已,我们看着赤红色起泡的火海被煮得滚烫。虽然旁边站的无疑是在这个世上最最亲近、无可取代的朋友,但两个人并没有牵着对方的手;不管内心如何寂寥,还是坚持各站各的。”(《满月》)
“在杳无人迹的桥栏边上,我整个人被流水的声音所包围,慢慢喝着水壶中的热茶休息喘口气。白色土堤灰蒙蒙地一直延伸到远方,蓝色黎明的烟霭中,整个城镇被一片薄雾笼罩。站在清澄得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冷凝空气中,总觉得仿佛更接近了死亡似的。”(《月影》)
小说中,随着死亡飘来的气息随处飘散,哀伤、无奈、虚脱、凝重、困惑、孤独――,作者的描写可谓淋漓尽致,令人叹为观止。值得欣慰的是,小说中的主人公最后都能冲破死亡的阴影,追求心灵的成长。现在借用《月影》最后一节的一段话来结束吉本芭娜娜带给我的这段既虚幻又真实的遨游:
一趟沙漠之旅结束了,又要开始另外一趟。我还会邂逅别的人:有些人不会再出现,有的甚至来不及认识,有的不过擦肩而过。虽然彼此会打声招呼,但他们只是逐渐模糊。看着流水不断流逝,我知道我要活下去。
后记:
在我第二遍读这本小说的时候,我睡着了。我做了个梦,梦里我赤脚走在大厅和厨房之间。突然,猛烈的海风随着洞开的阳台灌进房间,裹起洁白的纱帘,也裹起我的衣裙。我奔跑着,寻找我爱的人。他们都不见了,空荡荡的,只有我。阳台外是漆黑的夜,连彩色的霓虹灯也消失了。我扑到阳台,朝着沉沉的夜伸出双手,我企求,我呐喊。可夜太深了,吞噬了我所有的渴望,包括我。醒来,我出了一身的汗。我想起了父亲,想起了莲,还有那永远也填不满的死亡的空间。我更深地明白了吉本芭娜娜告诉我的:尽管我们一直在家人的关爱中成长,却摆脱不掉孤独,因为能够发光的只有我们自己。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在时间的深渊中化为尘埃。带着这种认识我们应该活着,应该好好地活着。
后记的后记:珍珠过后,一直雨水绵延,空气压抑。偶尔太阳露个脸,又如昙花一现。感觉天要塌了,情绪不佳。近日更是懒惰,发呆多于敲字。恐辜负看博好友,故贴旧文于此。此文两年前写于论坛读书活动。如今,离开论坛已一年有余。惚如隔世。两年可以发生很多事,足以改变一切。不变的是,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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