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光影程青松
(《视觉质男》2006年6月  文／阿毛）

 

【程青松档案】
    程青松，新锐电影批评家、编剧、作家。1968年生于重庆；1985年高中毕业；1986年进入重庆市云阳县电影公司工作，期间放映电影万余场。1995年，程青松考入北京电影学院电影文学系学习。现供职于中国电影家协会《中国电影年鉴》编辑部，并在《中国银幕》、《通俗歌曲·摇滚版》、《北京青年周刊》、新浪网等多家传统及网络媒体开设专栏。
影视作品：《电影往事》、《沉默的远山》、《丛林无边》、《晚安重庆》等。
影评著作：《国外后现代电影》、《我的摄影机不撒谎》、《看得见的影像》等。
小说：《生于1966》、《明天》、《盆地少年》、《无性别时代的爱情》等。
博客：http://blog.sina.com.cn/m/chengqingsong

    2006年6月6日，六六大顺的日子我忙着写这篇稿件。程青松正和他的一帮朋友庆祝自己的生日，原本我打算去的，工作太忙，就顾不上了，所以请允许我在这里道一句：“程青松，祝你生日快乐！”。还记得采访那天不太热，天空零星飘着一些雨，程青松和我在他工作单位附近的一家咖啡屋里坐下，灯光有些昏暗，话题也很“暧昧”。大家彼此都是同志，采访起来要轻松和愉快许多，当然也跑题跑得很多。我这个半路出家的编辑根本无心谈什么有分量的话题，只是从一夜情聊到娱乐圈、从1069聊到同性婚姻，原本计划90分钟的采访被我拖了三个小时，谈来谈去，总是离不开自己感兴趣的那些话题（是不是很俗？）。基本上，两个同志在一起，除了男人与男人那点事，其他真的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V：《视觉质男》，C：程青松）

V：能否给大家聊聊你的成长背景？
C：我1968年出生，母亲是一个小学教师，父亲也在一家师范学院教书，后来母亲就到父亲所在院校的图书馆工作。基本上可以说，我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一直接受很传统的教育。

V：你大概什么时候知道“同性恋”这个概念的？
C：大概是十三四岁的时候吧，我在一张报纸上看到这个词，有些兴奋，觉得找到了认同。

V：那还记得第一次和男孩子谈恋爱吗？
C：啊？初恋也讲？不用吧。（当然要讲！）这个我都讲过许多遍了，很多媒体的采访都会问到。我上学的时候和女孩子交往过，但我真正的恋爱应该是在1987年，对方是一个银行职员。这段感情遭到了他妈妈的强烈反对，她甚至还跑到我的工作单位找我的领导，我和他原本计划离家出走，是不是很浪漫？当然在他妈妈的压力下，他最终还是结婚了。

V：这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C：结婚？（点头）他大概是1991年前后结的婚。这期间我还出了点事，情况特别糟糕，他结婚后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彻底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这种低谷一直持续到1995年，那年我的三部小说被发表，也考上了电影学院，突然之间，我的人生出现了转机。

V：你和初恋情人现在还有联系吗？
C：有啊。他儿子现在都上中学了，家庭关系还不错吧。我们这些年一直有联系，前两天才打过电话，大家都还是好朋友啊。

V：他爱人知道你们两个的故事吗？
C：应该知道吧。当年的事情已经闹的满城风雨，我们那里本来就是小地方，她怎么会不知道？

V：经过这件事，你的父母应该知道了你喜欢男人吧。
C：（点头）我父母当时没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们认为可能我交了女朋友后就会“变”过来，哪知道会这样。其实我父母当时还是有些反对（我喜欢男人）的……

V：他们的看法大概是如何转变的？
C：1995年我考上电影学院，就不在他们身边了。毕业后，我开始写作、编剧，慢慢地事业有成，他们看我的生活状况也挺好，所以就逐渐不反对了。

V：我看了你博客上《拿什么拯救，我的爱人》，这应该是你最近的一段爱情吧？
C：（点头）我是2002年在网上与小阳认识的，那年12月31日我回重庆和小阳还有他的妈妈一起在解放碑前迎接新年。2003年春节，小阳来到北京，和我一起生活，直到2005年初我们分开。

V：哦！是不是因为他又认识了新的朋友？
C：嗯。我们在一起还是很幸福的，小阳很聪明，给我的书做过美术设计，而且我买的房子基本上也是他帮忙装修的。分开后不久，大概是2005年5月1日，他就出事了，毕竟这是一个现实而物质的世界。

V：于是你就想办法帮助他？
C：对啊！打官司这种事情，小阳的朋友根本没有能力去帮他，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要对得起那段感情，所以去帮他。不管是聘请律师、疏通关系，打点朋友，当时我真的觉得太困难了。最后判下来了，四年。他前两天被遣返回重庆的监狱，如果表现好应该再有两年就能出狱……

V：这之前小阳在北京服刑的时候，你去探过监吗？
C：去过。他开始被关押在北京大兴区的监狱，我今年4月5号探过监，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清明节。我们的感情现在就像是亲人，很难用文字描述。他今天早晨还从重庆的监狱里打来电话，可惜只能说三分钟，不过我还是很开心。

V：问的直接点，你还会等他？
C：我想自己会等的。我们一直就是朋友，可能经历了这段波折他更加明白感情了。知错就改，能把负面变成正面，也是人生的一笔财富。我告诉他，我们可以一起合作写本书，他写狱中的事情，我写监狱外的。

情爱同志

V：你和小阳是通过网络认识的，说实话，我从前一直不看好网络交往。你觉得网络对同志生活有什么影响？
C：网络对同志生活的影响是划时代的。你知道在之前，大部分同志都压抑着，还有一部分天天在公园、浴室这种地方，非常不安全。网络带来了全球性的影响力，它让同志有了一个认识自己和他人的场所。如果在以前，我很难认识千里之外的小阳。

V：你比小阳大16岁，这会给你们的交往带来困惑吗？
C：开始会有一些问题，比如他经常会在我工作的时候骚扰我，这让我很不理解，后来我明白了他只是希望我能意识到他的存在。爱情是一门需要学习的学问！

V：你是否认为同志找伴侣应该讲究门当户对，比如在经济状况上？
C：门当户对并不是一个绝对的问题。但我个人赞同经济上的独立，不要被对方包养。不管我有钱没钱，我都会这么说，如果经济不独立在恋爱的时候很难有平等和自尊的关系。

V：那么在外貌上呢？现在大家都比较关心多高、多重、多长这样的问题。
C：这个本来无可厚非，只要两个人都愿意，其他人没必要说三道四。我交网友的原则是：三天内必须看到样子，否则不可聊。

V：你怎么如何看待中国同志出柜的话题？
C：我认为目前在中国出柜的越多越好，这有助于提高整个社会对同志的认知度，让大家意识到原来身边就有同志。当然，也可以不出柜，但装假很累的。我不主张一边结婚一边和同志交往的双面生活，而且这种欺骗对父母和妻子的家庭都是不负责任的。

V：你是怎么出柜的？
C：你是说在媒体上出柜吧。生活中我一直就是公开的，作为公众人物被媒体曝光的过程其实有些被动，主要是去年在博客上发表的那篇文章（《拿什么拯救，我的爱人》），然后记者就开始关注。其实那只是我当时心情的陈述，没想过被社会公众关注。

V：对其他同志出柜有什么建议呢？
C：这个要结合每个人的实际情况，我还是认为未雨绸缪比较重要。平时就应该多给父母打些预防针，告诉他们自己不会结婚，然后自己要好好活着，父母可能开始会觉得你在开玩笑，后来发现你的生活确实不错，慢慢地就会接受你的。

V：有没有想过老了怎么办？
C：社会福利是衡量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指标，现代社会还有“养儿防老”这种观念吗？西方社会子女一满18岁父母就会把他们赶出家门，认为这才是自己人生真正的开始，人家不一样过得很好。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和我的伙伴一起生活。

V：你赞成同性婚姻吗？
C：非常支持！李银河老师每年都会提交相关提案，其实我未必一定要结婚，但一定要有这个权利。法律是否赋予你权利和你去不去行使是两个概念，它也可以反映社会观念上的变化。5月8日，CCTV新闻频道的《新闻会客厅》还专门就这个问题采访了李银河老师，作为发布国家政策的官方媒体，我能够感觉到一些可喜的宽容和改变。

V：那如何看待社区内的419、MB、性乱等一系列问题……
C：419、MB、性乱这种问题异性恋当中也不少，这与性取向没太大关系，反而与整个社会的文化观念和文明程度有联系。性是正常的人性需求，只要它发生在成年人之间而不违反意愿，就无可指责。

V：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个人在性活动上比较开放？
C：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一对一的交往。但我也并不认为大家一定要保持一对一的性关系，这只与个人的习惯有关，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有那么强的（道德）优越感，与其一天到晚反对这个骂那个，还不如多注意自己的生活。

V：你在性活动中的角色是什么？
C：我做1多些；也曾尝试过做0，确实是很疼，试了很多办法都不舒服。没办法，对我个人而言还是1的快乐多些。但我个人觉得1和0的划分没有太大必要性，两个人在一起，只要沟通好，完全可以有多种形式和可能。

V：你对同志伴侣在一起长久生活有什么建议？
C：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模式都可以，我鼓励每个人为自己生活。诚实、负责任，不要学习他人，每个人都是在成长中摸索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光影人生

V：你从电影学院毕业后就开始从事影视创作了？
C：嗯。我先后写了《国外后现代电影》、《我的摄影机不撒谎》等书籍，同时还担当影视编剧，写了一系列影视作品。

V：你对自己的哪部影视作品比较满意？
C：应该是我担任编辑的《沉默的远山》，郑克洪导演的，这部影片在国内外获得过很多奖项，也算是一种肯定吧。

V：做为科班出生的影评人，你喜欢哪些导演的作品？
C：我个人比较喜欢阿尔莫多瓦、法斯宾德还有伯格曼的作品。（电影呢？）我比较喜欢的国产电影是《霸王别姬》；最喜欢的外国电影是《我自己的爱达荷》（My Own Private Idaho），瑞夫·菲尼克斯和基努·里维斯主演，讲街边男妓的生活。王家卫导演在拍摄《春光乍泄》的时候还从《我自己的爱达荷》身上借鉴了很多灵感。

V：有没有想过哪天改行做导演，自己去拍些电影？
C：有啊。我肯定是会拍电影的。其实已经有人与我联系了，希望能把我的故事拍成电影。他们想投资，然后让我做编剧和导演，电影可以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我与初恋情人八十年代末的故事；另一部分是我和小阳新世纪的爱情。我们主要想看看，年代变了，环境变了，同志的境遇究竟都有哪些变化，目前这个项目还在筹划当中。

V：同性恋身份有没有给你的工作带来太大麻烦？
C：没有。娱乐圈里很多人都是同志……

V：八卦一下，国内的娱乐圈现在有谁是同志？
C：这个，我们还是应该尊重他人。其实娱乐圈里没多少人把这个当回事，大家都很开明。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同性恋是上帝赐给我的天赋，让我有可能过如此丰富多彩的生活。

V：最后问个有些多余的问题：如果可以选择，你希望自己的来生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
C：想都不用想，当然是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