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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程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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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姜文的“前世今生”(上)

(2006-03-20 19:10:55)
分类: 青松的著作
姜文的“前世今生”
 
   对话者:姜文
           程青松 黄鸥

  黄:姜文,我们知道你刚刚拍完《天地英雄》,非常感谢你今天能接受我们的采访。
  姜:你们说说这本书想谈些什么吧。
  程:个人成长的经历和电影创作本体,两方面的内容。在年轻的导演当中,有一个特别明确的共性,就是创作和个人的成长经历密切相关。你是在贵阳长大的吗?
  姜:我6岁以前在唐山,6岁到10岁在贵阳。我母亲是随军家属,跟着我父亲的部队走。
  黄:我以为你在唐山生活了20年,从《鬼子来了》中,我感觉到你对唐山的感情很深。
  姜:挺奇怪的,6岁以前的记忆特别深。当然,我相信许多事情是被大家反复说过之后,改变了我真实的印象,变成了对儿时的回忆。
  程:小的时候有电影看吗?还有最早看电影的记忆吗?
  姜:我走上电影道路其实和父母有关。在唐山的时候,我母亲经常带我看电影,我爸回家休假就更要看了。《红灯记》、《兵临城下》,还有纪录片《珍宝岛的故事》印象都很深。我和许多人一样,小时候在姥姥家生活过一段时间,最早看电影就是在农村,那种看电影的气氛特别感动我。几天以前就期盼着,到了那一天,从早上就等着天黑。有时候是在另外的村子里放电影,于是大家一起走夜路。路上要过青纱帐,黑暗中有人用手电筒放在下巴底下吓唬人。
  程:感觉看电影是一个很盛大的活动。
  姜:兴奋。我记得我多半是在舅舅或者姨的背上,晃晃的,离得老远就看到一个白点,亮着光,越来越近,然后看到上面晃动的人影。看《白毛女》,有个情节是谁在"咣咣咣"敲门,说是有人死了。当时觉得特恐怖,把我吓哭了。你们看过《宁死不屈》吗?阿尔巴尼亚的,里边有两个女战士,衬衣扣子解到胸前,弹着琴,唱的歌我现在还记得,特浪漫。尤其觉得帅的是她们被俘虏后,披头散发的,脸上还有一些伤痕的样子。黑白片子,所以我对黑白电影有感觉。
  我爸在贵阳支左,我们家住个大仓库,开开灯从这头照不亮那头。屋后有4个篮球场,我可以躺在床上从小窗户看出去,看那些当兵的训练。部队有放映员,有一次我看他对着墙倒片子,距离很短,所以墙上的影像比电视还小。我觉得特别神奇,电影怎么能这么小还能那么大!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不自觉地做电影了,我拿厚的信纸剪成小人,把屋里的灯关上,猫在蚊帐里用手电筒斜着打光,让剪的小人影映在蚊帐上,编的故事主要是打仗的。我还用放针剂的药盒做过小电影,把里面的格子撕下来,然后在里面写上"八一电影制片厂摄制"。
  程:编过多少故事?
  姜:那记不清楚了。印象中,童年时代几乎是陷在电影里了,弄不清真假。所有的游戏都和电影有关,老学电影里的词儿,净是坏人说的。我看完《奇袭》,特迷恋里边的坏人墙上挂着地图,有个帘子,要研究战略形势的时候,把帘子一拉开,帘儿往左右两边走。于是我就研究怎么把绳子绕在滑轮上,居然无师自通,我也画了张地图挂在墙上,帘子一拉往两边跑。后来又羡慕"敌人"指挥官的沙盘,拿个木棍在上面指指点点。我就站到房顶上看全院,自己做了个大院的沙盘。那让我意识到俯瞰的角度和平视的不同。
  自己有了孩子以后,我发现这并不奇怪。其实小孩子每天都是在演戏,他们不用自己的真实身份来生活。所有的小孩,你去看幼儿园、小学,孩子们在一起,很快他们的身份就转变了,今天你是什么、我是谁的,他们没有"我"的概念,他们喜欢互相之间改变关系。我的女儿和小朋友一起玩,她拉我过去,让我当钓鱼的,她和小伙伴当鱼。然后他们就趴在地上,学鱼的样子游泳。她相信那个下午她自己就是一条鱼。所以我特别相信每个人都是演员。
  黄:人都有希望变换角色的心态。
  姜:人的这种心理,可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被隐藏掉一些,但我不相信它在成年后突然消失,它会埋伏在潜意识里。当你做白日梦、或者坐车想事儿、或者看一个作品的时候,很容易把自己置身其中,以为那个虚像就是自己。我对"我"的意识很晚,是到大学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我"意味着什么。别看从小就"我、我"的,这个字也早就会写。
  程:你在贵阳读的小学,读书的时候好玩儿吗?
  姜:好玩儿,我觉得小学生活特别好。我们学校特漂亮,是二层的大洋楼,整个二层有几个柱子都是石头做的,拧着弯儿的那种。白色的楼前面有棕榈树,树的前面是一个大足球场。拍《寻枪》的时候我回去看了,还是很漂亮,就是楼里面装修了一些瓷砖,有点庸俗了。
  程:你自己会不会到贵阳拍个电影?
对话:姜文的“前世今生”(上)
姜文给宁静说戏

  姜:有可能。我觉得我的小学校特有电影画面的味道。我在拍《阳光灿烂的日子》之前去了次美国,我有个朋友在大学里教导演。我就问他,导演怎么教?他说导演实际上是一直在拍心里面的故事,童年的故事、长大后更深层的故事。他说,教导演也是让学生们讲故事。他举了个例子,有一次大家轮流讲故事,班上有位韩国学生,英文不太好,他特别害羞说,最后轮到他了,他讲了他奶奶的故事。虽然他的语言里有很多错误,但他全身心地带领其他人进入到他的故事中了。甚至让人在他不够标准的语言里感到有种美感。
  我的另一位朋友说,什么是导演?导演就是有话要说。把话说利索了就是好导演;嗑嗑巴巴,词不达意就是坏导演。这跟那种职业导演,那种什么本子都能拍的导演没什么关系。所以我一直有疑惑,我算不算一个导演?我觉得可能在很多意义上我不算,所以我一直强调自己是个业余导演。对我来说,在我想表达的时候,在我拍电影的时候,我是。我有时候去现场看别人拍戏,我觉得我什么都不会。但是当我抓到一个我喜欢表达的故事,我什么都会。就像我说的拉那窗帘、做那个沙盘似的没人教就会。
  每当我看到电影的评论文章,我总是弄不明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评论经常把作品肢解,然后格式化了。我觉得它们已经变成别的东西,不是原来的作品了。如同把人肢解。我愿意恢复对作品本身的感觉,恢复创作本身的状态。举个例子,我在美国,有一次和马丁.斯克塞斯谈黑帮片,我问他是什么让你感动呢?他说,其实我说出来可能你会觉得奇怪。他说,我记得小时候看到一群黑帮在街上走,他们的皮鞋底儿是新的,他们老穿新鞋嘛,底子新的时候亮亮的,硬硬的,踩在有沙粒的柏油路上,发出咯叻咔啦的声音,他觉得那种感觉太美妙了。后来他在《好家伙》里用高速拍过这个场景,他没法忘记那个记忆,一想起来他就激动。
  黄:电影就是感觉?
  姜:我拍电影从来不按照分镜头来,我也不相信这个方案。我觉得大部分分镜头剧本都是后来按照拍好的画面扒下来的。我是睁着眼睛能看见电影,然后能把它写下来。我看到这个镜头是这样,那个镜头是那样,我会把它都拍下来,再去剪。比如,我愿意把我们的谈话全部拍摄下来,可能你没有控制好的瞬间正是我想要的。就是你刚想歪过头,放下手,但是又犹豫了一下,头又回过来。我觉得这是你,我要电影里面拍这个。
  我希望一上胶片就是10分钟。当然,会有不可避免的设计。但是拍到后来,我发现几条下来我的设计不一样了,甚至最初的设计找不着了,而事先没想好的,没注意的那些瞬间都特别妙。《鬼子来了》全部都是这么拍的。日军小队长在那儿讲话,联欢大会上那段,200人都在。我反复跟他们说戏,就是没和演小队长的演员说,他在那儿看大家对他的反应,从他开始跟大家吃饭、碰杯、解帽子,到最后站起来说,让他出个节目,问他你为什么关在这儿等等,那些自然的转换是没法写出来的。
  黄:演员的台词事先背下来吗,还是即兴发挥?
  姜:我拍戏都让演员排练,把词都背好了。我觉得只有在把词掌握透了,它不是一个负担的情况下,你才可以自信,完全深入到里面去,这也是一种心理暗示,暗示够了你才能根据这些思路去出神入化,即兴发挥。所以我很看不上那些所谓纪实片,找个业余的演员说车轱辘话。我觉得这根本是错别字,满篇的错别字,这不是艺术,什么都不是。
  上中戏的第一年就是这种训练,你上台来,不要直接告诉我你是谁、和别人是什么关系,通过你的动作和对话让别人明白。这个时候会调动你所有的创作状态,但是如果你没在状态里的时候,你就老说一句话,来掩饰你的空虚。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心理活动。说重复和无意义的话掩饰自己的不自信。可惜的是,大批的纪实电影里面,演员都这么演,我觉得这简直是垃圾。
  黄:你拍片是不是同时有几个机位?
对话:姜文的“前世今生”(上)
拍片子,就是给记忆的箱子仔细地打密腊、上封条。

  姜:不,我基本上就用一个,大场面可能会有几个机器,但是有时候布光不允许。我都是一场戏从头演到尾。
  程:姜文是说保持连贯性,不是按照分镜头一个一个拍。
  姜:这样演员演得也比较轻松,你就演吧,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拍,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用我,不会在乎镜头。10分钟的戏可能等于我拍了20倍的10分钟的戏。
  程:拍《阳光灿烂的日子》之前你演了很多电影,是什么让你自己想导片子?为此准备了多久?
  姜:不太好说做了多长时间的准备。都是一点一滴的,当然,我应该承认大部分是因为别人的暗示和鼓励。
  上戏剧学院的时候,我们有一些自选片断的练习和小品练习,我的老师有一个特别好的习惯,就是让我们做观察生活练习,观察生活你得写剧本,每星期交一个,有的排演。可能是我演,有可能请别人,这个时候我就变成导演了。4年都是这样。记得有几回在四楼排练,别人说我导演得比导演系的还好。我就问为什么,他说你调度得好。当时我不明白什么是调度,我觉得人物他该在哪儿就让他在哪儿。毕业前开始演话剧,吕丽萍演我的老伴,剧本上写的我叫她"老伴",我觉得叫着别扭。我琢磨以后叫她"我说",有人说太绝了,你管吕丽萍叫"我说"!我说这是在生活中观察到的。
  演《芙蓉镇》,我老改词,谢晋鼓励我。他让我改,他说光改不行,你得写下来,还得排练。我和刘晓庆、徐松子就排练给他看,他边看边说那里改得好,明天就这么拍。现在我还留着被写得乱七八糟的剧本呢。到了谢飞的《本命年》,谢飞就直接说,你小子早晚当导演。和田壮壮拍《大太监李莲英》,壮壮说,你导戏,我来给你演。我听着就像听玩笑。在柏林电影节,陈凯歌来看谢飞,跟我们住一块,他说你当导演干吗,演员好几百年才出一个,导演多得是。你70岁以后再当都来得及。我特纳闷,没想干这个事儿呀,怎么已经有人在鼓励,有人又说你别动,把它说成真的了。
  《红高粱》给我的印象也特别深。我第一次拍电影的时候,我说这个道具不对,他们说这不该你管。我们演话剧,道具都是自己设计,这在话剧里是传统。可是电影不这样,我觉得特别奇怪。后来拍《红高粱》,我觉得张艺谋挺好的,许多设计都是大家一起商量一起弄的,甚至还会争吵,都忘了谁是谁了。结果"哐"一下就轰动世界了!原来这就是出色的电影,这样的话,那回头我也拍一个。(笑)
 
对话:姜文的“前世今生”(上)
《阳光灿烂的日子》全体演员合影

  黄:你是个特别自信的人啊。
  姜:做导演,一是出于别人的暗示,另外也是出于很大的意见。
  程:对特权的不满?很多圈里人觉得拍电影是少部分人的特权。黄:打破特权也需要有驾驭的能力。
  姜:你错了。就像你乘出租车,有明确的方向,只要告诉司机你的目的地就行,他自然会送你到站。你不用去管他何时拐弯、怎么挂档。越是注意技术操作的人越说明他不知道自己的方向。《阳光灿烂的日子》刚开机时我心里特慌,剧本写好了,我说坏了,我不知道怎么当导演了。到了现场,我发现,一切在瞬间迎刃而解,那些顾虑太不是事儿了。一半是你愿意当导演,自己努力;另一半,甚至是更多的一半是别人需要你当导演,大家需要有个人驾驭全局,并且帮助你去驾驭。就像社会需要领导者,这对我演《秦颂》起到了帮助作用。秦始皇怎么就成功了?是历史的需要,他顺应趋势就做了。水到渠成。《鬼子来了》也是这么拍成的。
  黄:我记得你那会儿看了好多历史书,在《鬼子来了》开拍前。
  姜:我从小就对历史感兴趣。我想拍《鬼子来了》,其实是想对自己35年来做一个总结,对恐惧、对爱、对死亡的感受。是什么引起恐惧?为了摆脱这个恐惧,是远离死亡,还是接近死亡?这些都是我35年来脑子里和心里的感受。我想把它表达出来,正好有这么个故事,往里面一装,合适。想找到一个特别适合的故事并不容易,《鬼子来了》里的这些人,翻译官、鬼子兵、小队长、马大三、村长,他们都不是在他们原有的位置上,都在超乎自己能力之外的位置,又必须对自己的命运做出决定。谁能说马大三碰到的问题不是自己的问题?中国人几辈子都喜欢一个错误,为了自己想要的一个结果,明知道它存在的理由不充分不合理,就先找个借口说服自己,然后以为别人也能接受这个理由。马大三就是这样。他以为他养了日本人半年,人家肯定会给他粮食,会感谢他。可别人不是这么想的,别以为别人都会顺着你的思路走。
  我看过一本书叫《前世今生》,觉得这部电影可看作是我的"前世"。为什么?因为拍戏的时候,我跟在那个时代生活过的人有共同语言。我像经历过,我能闻到那股味,能感觉到那个时候的光线。甚至拍戏的时候我跟演日本兵的日本演员说,这句话你能不能用带有"嘎"的音来说,有没有那种拐着弯的语气。他说了好几句意思相同的话,最后我选定了一句。他告诉我那句是大阪的口音,不常用。而他正是演一个从大阪来的兵。我不懂日语,你说我哪儿来的这个感觉?所以,我相信人在某些创作的极端情况下,可能跨越时间。后来我看了《东史郎日记》,我发现他的内心活动和我做剧本时想到的完全一致。时间并不是不能跨越。
 
对话:姜文的“前世今生”(上)
夏雨变成了马小军,姜文的“今生”就此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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