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那会儿,是一个非常的年代。
大家事事皆做,却又无所事事。
“日日不干日日干”
“夜夜无聊夜夜聊”
这是有一次过年贴的对联。
上联是某君出的,下联是鄙人对的;众人在哄闹中又加了一个横批:傻做瞎说。
还没过一柱香的功夫,有人规劝说,为恐好事者生事,还是涂掉为安。当然,在我们中间还没有一个是来自真理之魂投胎的;只不过在牢骚两句后也就照办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古老而又最浅显的处事哲学,连我们民族的三岁小孩都奉行不误。
这对联并不牵扯政治,更不涉及色情,也就是说还没有闯进“黑”与“黄”的禁区;基本算是无色而中性的,或者稍微严重点说是“非红”的,而只不过有点调侃罢了;但在那年代,“非红”就意味着有问题,不是蹭一点“黑”,就是擦一点“黄”,也就是说不是接近政治反动的问题,就是偏向生活腐化的问题。
不过,此事过了两年,笔者就因为有点不安分,涉嫌组办一个“读书俱乐部”而被专案组查了个底朝天,时间是1973年。其实这个“俱乐部”以谈文史哲为宗旨,而且以谈马列主义为主,因为当时最伟大的人物也主张青年人应多读一些书;但即便那样也违反了“天条”。
那幅貌不惊人的对联虽同闪电一般转瞬即失,但在脑海中则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一位智者说过:你能绑住我的肉体,难道你还能绑住我的心灵?
倘若一个人能象庄子那样追求“游心于淡”,“与造物者游”,那他或她的内心世界会可能是单一而凝固的么?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不能做,甚至不能明着说,但总该可以偷偷地想吧?倘若连这一人类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自由时空都没有了,那还称得上是一个活着的人?
另一位智者说过:奴隶也会一笑,但那是蔑视压迫而等待造反的笑。
据说,“奴隶”与“奴才”的本质不同是:前者仅是肉体受到奴役,而后者则是连精神也受到奴化。看来,即使一个人肉体上沦为奴隶是不幸的,但倘若连心灵也沦为奴隶,那真是无以翻身了。
我们是自称的“龙种”,还是秋谨所斥的“奴种”?
有不少仁人志士是前者,但更多的芸芸众生是后者。
很惭愧,笔者离前者尚远,而靠后者更近。
从那对联起,日以继夜,夜以继日,似乎始终陷于“不干的干加上无聊的聊”的循环往复中;一直到现在,过了大约两万多个日日夜夜。这期间,中华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个人的物质与精神的境遇也随着这种变化而变化。因此,眼下的“干”与“聊”与从前相比在“形”和“神”上都有了本质的改观。
除了遗传基因以及某些本文化劣根性带来的弊端之外,笔者这辈子还有诸多个人特有的毛病,其中之一就是:对什么事都有一点不自量力或者不切实际的看法和想法。这些看法或想法蕴压久了,便想直接发泄,或企图得到某种渠道而间接释放出去。其中有的通过当时口头闲聊杂侃的方式;有的通过事后笔头随记随录的方式;有的则是二者兼之。
微微沙粒,渐渐成丘。这沙丘不一定有绿油油的果树,而带来丰收,但毕竟还是岁月积累的结果。长时间下来,平常所做的笔记,居然有大大小小厚厚薄薄近百本;可以说是“夜夜无聊天夜夜聊”的文字化。其中大部分内容,就象三国杨修所说的“鸡肋”那样,食之无味而弃之可惜。“鸡肋”也就罢了,可幸的是,今天的时代,已不至于象杨修那样因之遭曹操的忌恨而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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