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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燕赵之 吾祖吾妻 下

(2006-03-09 22:40:34)
分类: 梦里关山 (纪实,传奇)

以后,就有人真的逃来,我祖父把他们藏在木场子的地窖里。然后想办法为他们买车票入关回乡。日本人抓得很厉害,作这种事情是要杀头的,在东北日本人杀人很多,经常把“犯人”就在沈阳旁边的浑河边捆上,凿一个冰窟窿扔进去,其实很多“犯人”不过是小偷小摸,连抗日的影子也沾不上。所谓草芥人命,莫过于此。所以我祖父每天出门,都把账簿钥匙等交我祖母,意思是一旦被捕,家里的事情要有人清楚。这些人进来的时候很多都瘦的象骷髅头一样。有的吓坏了,回到家乡没几天就生病死去。

和尚他们就是这样到的我祖父的木场子。我祖父掩护的,基本都是河北老乡,外地的人,一来不知道有这个藏身的地方,二来也不敢信任。因为风声紧,他们在那里藏了一个月,我祖父才送他们上火车,回老家去。

我奶奶的说法,那时候因为那个地窖活命的人多了,都是我们的河北老乡。 

后来就有了破绽。这些人都是够仗义,无论是“锅伙”的老乡,还是逃跑的人,没有人出卖我祖父。可是这些人感念我祖父的恩德,很多人回乡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车票钱,住的时候花的钱折算了给我祖父寄回来,还常常加了很多。收的信多了,引起日本警察的怀疑,就要捉我祖父去审问。

这个时候我祖父有个日本朋友土井,他太太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冒着风险通知我祖父。土井是铁路的职员,已经四十多岁了,有三个孩子,因为兵不够,给征了到南洋去,走的时候给日本兵送行有规定,家属只许在路边挥旗欢呼,都不许哭,有敢哭的军官过来就用大耳光打。这个女的心地善良,告诉我祖父赶紧跑。 

我祖父很镇静,间不容发之间安排我祖母等人先走,他自己在火车站送,日本警察在站上查他,他却从容自若,行若无事。应该往关内跑,我祖母他们也是进关,他自己却先坐了当时的快车“亚细亚号”去哈尔滨,谈了一笔生意,然后从哈尔滨南下进关。日本人没想到他一个生意人这么冷静,竟然没有抓住他。

抗战胜利后我祖父移居北京,我小的时候过年过节常常有人从老家来看他,我那时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祖母后来告诉我这都是那时候救下来的人。 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有一年我看电影《辛德勒名单》,非常激动,借了录像带直奔我祖母处。看完,我急切地问她,我的祖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人。

老人关了电视,想了想,说:他不一样,他做的事情没那么大,也没那么感人。你爷爷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他最大的理想是发了财,和几个老朋友回乡里办一所中学校。她絮絮叨叨的念叨起在沈阳时代的日本邻居。提到了木鲁木老太太和土井的事。 但是我的妻子却是一个日籍的女孩子。

有朋友知道我的立场,便问我,所谓国恨家仇,您怎么又找了个日本人呢?你家里人没意见么?她对这些又怎么看呢? 其实早年我祖母对旧事语焉不详,和尚来,提到当年我祖父藏匿劳工事情,另有晋梦奇司令的夫人,我们称为二姑的,是我祖母好友,有时来访,从而得知当年河北军民抗战的一些旧闻,多只言片语,而我祖母对家人死难于斯之事,始终讳莫如深,我不知道。

但是我所受的教育和周围的环境使我成为一个相当偏激的反日分子 -- 说起来好笑,我们高中班上有个日本学生关东,1986年闹抵制日货,我们就毫不客气的“出卖”了这个家伙,让他被市民痛打一顿,险些酿成国际事件。 1995年到嘉定讲课,结识我太太,那时她是我们公司医疗部的客户,我讲课时宣称:课程不难,大家必可通过,盖因世界上最聪明的莫过中国人,犹太人,其次欧美人,非洲人,然后大猩猩,然后日本人也。众人哄堂大笑,而不知下面有一小日本也。下课即来找我,遂天南地北聊起来,她自己讲普通话说的不太好,用的中国名字,我还以为邂逅江南佳丽,入围中而不知也。

而后即告我已调北京,更得接近。一同骑车出榆关,畅游北戴河,夜走津门,我以为得红颜知己也。唯一日娘不放心,儿子约会时做Peeking Tom,回来讲这女孩子长相有点儿古怪,眉宇间宽阔不似我国人。这才空山大索,诈出真情。果一东瀛扶桑也。二人情愫已生,而种族家国之隔阂油然而生,委决不下。

细细询问,她祖父是交通专家,奉调来华,生我岳父于大连,故我岳父虽为日本人,每每以中国人自居,后来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汉语:“我是中国人呢”,而两个女儿都留学中国,一个回大阪读博士,一个就在中国工作了 -- 即我后来的太太。 因为这种特殊的情况,她对中国和日本的感情上,恐怕难说哪个更重。而此人对此十分模糊,对于种族家国一无概念。她的态度相当简单 -- 我知道你反日,我也不反对你这个,要是两个人结了婚,用中国姓以后和你一块儿反也行。当然中国结婚是不需要换姓的。

难以决断,祖母多谋善断,幼时相依为命,感情不同,故此前去找老太太一诉衷肠。 老太太详细问过前后,乃徐徐道来:日本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然后举她在沈阳时代的日本邻居。就提到了木鲁木老太太和土井的事。土井还有后续,他一去南洋不返,不知道死于哪个荒岛。战争结束后,遣返日本人,他的妻子儿女就到了营口,我祖父特意去看望,今是昨非,只有一怀清泪。妇道人家全无主意,我祖父帮助她安排抵挡了不少事情,而土井夫人则以祖传的一支瓷瓶相报。那时国民党军警对日本人也十分不客气,土井夫人把瓷瓶藏在一团乱草里,临上船时交给我祖父,作为永远的留念。我祖父回忆当时临到上船,盟军方面宣布每个日本人只允许携带二十公斤物品。日本遣返人员多思东洋三岛弹丸之地,回去断无生计,日夜彷徨,内有人在东北经营多年,多有细软,经此最后一击,多有精神崩溃者,一时港口哭声震地,大批日本人在营口投海自尽,在船上,我祖父亲眼见一四十余岁之人,将金戒指吞入口中,从船上跳入大海,救之不及。

对一般日本人的情况,我祖母也多有正面描述,比如日本警察比国民党的尽心敬业。当时街角上都有小亭子,里面有个铁盒,日本警察夜间按时巡逻,到那里就打开铁盒,签字盖章,说明自己巡逻到了。而国民党“光复”以后,警察人少,胆子也小,缩在局里,绝不出来巡逻,即便是报警,也要耗到天亮来。还有木鲁木老太太的丈夫病死沈阳,送葬的时候肃穆而安静,全无中国传统大出殡找几百叫花子来哭的喧闹。 我当时哪知道老太太的心思呢?后来她告诉我对我太太印象很好,哪国人无所谓,人好最重要,试图力促这门婚事,所以不对我讲当年的事情。

结果,我和我太太在相识六个月后于北京结婚。按老太太的安排,我们没办婚礼,后来到南方旅游了一次。我的婚姻很幸福,到今天我也很快乐。说起来,所谓“我愿随你浪迹天涯”,很多女孩子都可以说,而实际上女孩子多喜稳定,真的要是随着你漂泊万里,其中甘苦,就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能够承受了。我的情形,大学毕业以后换了几个地方,北京,新加坡,圣何塞,奥马哈,东京,大阪,一路如风吹落叶,雨打浮萍,我始终感激我的太太和我风雨同舟,乐乐在一起,苦苦在一起,因为丈夫调动频繁,自己稳定的工作也不要了,任劳任怨,始终如一。作男人的,还求什么呢? 真正知道这些详情,是在我要到日本的时候。因为我太太要到神户大学续学业,我决定支持她一同前往。那时,我祖母叫了我去,才长谈一番,把当年和日本人的这些恩怨一一道来。说到那夜夜听风吹门响的时光,我的老祖母依然饮泣不禁。末了,对我说,说这些不是为了我恨他们,就是为了我到那边不要吃日本人的亏,他们中间有的人心里狠啊。至于叔兄之仇,两国的恩怨,我祖母倒比我看得开,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日本人后来受的罪也不少,也挺可怜的。我们中国人不讲究报复。

“我们中国人不讲究报复。” 听了我祖母这句话,我方体会老人家的苦心,不禁泪如泉涌。

这就是我们中国的老百姓,我们最普通的中国人的胸怀。

--- 后记:和尚在我出国的时候还活着,八十多了,又来过一次北京,这次是打官司告状,他的孙子都长大了,继承了和尚聪明灵巧的特点。其实我们老家燕赵之乡不仅仅是出慷慨好义的勇士,而且出很多头脑聪颖的人物。和尚的孙子们就是这样,可惜最聪明那个不读书,能造假飞鸽车,假罗马手表,后来聪明大发了,造假人民币,让公安机关抓了去,和尚到北京,是来看看能否找到人帮忙减刑。结果,至今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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