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是个神奇地方，有人在痛批中华文化，说它毁了中国几千年，也有人在弘扬。也不知怎么回事，《周易》热，气功热就兴了起来，搞得一些同学像着了魔一样。林林走在校园里，经常可以看见一些人在占据谈恋爱的角落练气功。社会上一些气功大师，也到学校来办讲座，从者云集。海报栏上，每天都有新花样，各种功法的名字，听起来一个比一个神乎其神。

据说，气功练得最出神入化的，当属机械系五专业的一个男生。此人所在寝室正好在三〇九八对面，林林有幸可以时常一睹大师风采。他发现，在学气功之前，那位同学基本上跟常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有些邋遢。入道后，就大不相同了，竟然在十月的哈尔滨，上身只穿两件单衣——一件老式薄球衣，外面套着满是污垢的白衬衫。让人一看便知是非凡之人。班里同学都称他为刘大法师，林林时常可以透过对面半开的寝室门，看到大法师五心朝天地盘坐二层铺上，面壁入定。据说，最近他又在潜心研究气功发生法，所以，夜深人静之时，大家常能听见走廊里有类似鬼怪的叫声。有天林林上街买东西，在繁华的秋林公司附近，迎面看见刘大法师走来，依旧是老装束，戴着耳机，双眼空茫，茫茫人海如入无人之境，从他身边飘然而过，很有超脱感。

“可见，这位法师的功法已经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了。”林林望着他的背影想。

气功热所向披靡，一直波及到龙飞。他这人好奇心强，不仅表现在对不同的女生上。校园里兴起吉他热，他买吉他，整天坐在床上进行基本功训练，同寝室的同学纷纷表示受不了；兴起书法热时，他又不惜一日三餐吃素，重金购买一批笔墨纸砚和刻刀石料中日沉湎于笔墨之缘，金石之乐中。而当易经八卦兴起，他又一头埋进去，刻苦攻读，反复领悟。偶尔卖弄一番，给新结识的女友相面批八字，一本正经的样子，恍如自己就是太上老君。若不是前几天有个夜晚，八五级一位学兄气功练得走火入魔，在水房上吊自尽了，估计他不会这样刚入气功的道儿，就赶紧偃旗息鼓了。

水房自缢事件，很快就成为整个校园的话题。据说那个午夜，四楼有位同学提着裤子违规到水房撒尿，发现一个人脸色惨白，一动不动“站”在墙角，耷拉着头，爆睁着眼睛，舌头吐出老长，头上有根系在水管上的绳子，顿时吓得尿全都撒在裤子里，双腿如灌铅，老半天才挪出水房，鬼一样喊叫起来。林林不眠之夜听见的骚乱声，便源于此。

这件事发生后，校园里练气功的身影略有减少。但刘大法师等仍照练不误，显然已无可救药了。龙飞当然是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最支持他放弃练功的是宋占中，原因是他二人在同一寝室，每每看见龙飞夜深人静坐在床上发功，他总是毛骨悚然，担心有一天龙飞走火入魔，会操起菜刀把他们都剁了。据说人一旦走火入魔，不是自杀，就是杀人。宋占中认为，依龙飞的人品，很可能是杀人，而不是自杀。

龙飞迷恋上气功后，曾一度跟林林、王军和宋占中有所疏远。现在金盆洗手，就又回到了小集体里。回归之后，他跟林林走得更近些。有一次二人独处，他似乎有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了。

“其实，我追李莉莉也说不上纯粹是为了爱。我锲而不舍，是因为她一直拒绝我。”

着话题来的唐突，但林林知道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林林正考虑怎样回复，龙飞又说话了。

“但是现在，我决定彻底放弃了。”他说，“我也感到奇怪，不知怎么，就忽然对她没了兴趣。原来可是有浓厚兴趣的。”

“鬼才知道你这话是真是假。”林林笑道，又说，“走着瞧吧，老兄，一切交给时间好啦。时间会证明一切。”

“我对我们的友谊笃信不疑。”龙飞沉默片刻又说。

“我也是。”林林说。

“实际上，李莉莉这女孩并不白给。”龙飞点点头，又半是感叹，半是告诫地说，“她表面上单纯，其实很有心计，不那么好哄。”

“哈哈，老兄是不会死在告诫我啊？”林林终于忍不住笑了挑明，“这根本没有必要。明白我的意思吗？”

“哈啊，”龙飞也笑了，“明说了吧。我对你脚踏两只船深感不安。你有那么好的水性吗？”

“你指王星星和李莉莉？”林林问，“你还是没完全理解我的话。她们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船，而且，‘我早已了解追逐爱情的结果’，所作所为，就是在一起玩玩而已。他们都是我的玩伴，仅此而已，也永远仅此而已。”

“哇，你不是想做花花公子吧？就像航天学院那个家伙？”龙飞叫道，又说，“那家伙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新的女友。他公开声称，四年里，要使一百个女生失去贞操，听起来毛骨悚然。”

“老兄差矣。”林林说，“我从前不是那种人，现在也不是。美国有句谚语：‘播种邪恶，收获仇恨’，我可不想这么干。我所说的玩玩，就是单纯的玩玩，没有任何别的含义。”

“嗯，我想也不会那样。”龙飞听了说，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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