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外强中干，徒有一副魁梧身材。每到寒暑易节，总要到校医院住几天。今年头一场雪刚过，他便旧病复发，又住进了病房。病情倒不严重，不过是感冒引起呼吸道感染。

医院这地方，林林不到万不得已，从不肯光顾。入学这一年半来，他病历本上只有一次记录。有次擦寝室玻璃，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去医院做了包扎。仅此一次，就领教了医生们恶劣的工作质量和服务态度。大概这些人平日欺负文弱书生习惯了，惯出了坏脾气。

倒是医院里的护士小姐们，大多长得都很俊俏。这在王军第一次住院时，他们俩就发现了。当时王军跟马娜还在藕断丝连着，林林正被王星星勾引得意乱情迷，无暇顾及这些漂亮护士，更没有意识到，还可以在百无聊赖时逗逗她们，只是背地里赞美几句就算了。

这次不同。林林把从教化街商场买来的一袋水果放到床头柜上，刚坐下不久，王军便津津乐道地跟他讲述有天使终日相伴的美好生活。

古人说：要想俏，一身孝。负责王军病房的护士看上去二十六七岁，长相很好，身材也窈窕，身穿白大褂光彩照人地挺着高傲的胸脯走进病房，整个房间顿时蓬荜生辉。

她抽出王军腋下的体温计，用眼角随意地瞥了眼坐在一旁的林林。

“看看体温，”她对王军说，“体温正常就赶紧走人，别整天在这儿泡着，这是医院，又不是‘泡兵学校’。”

见还有些低烧，就又高傲地向外走去，临出门又斜眼看了眼林林。林林觉得那双略微朦胧的大眼睛，安分不足，放肆有余。

“你刚说的就是她吧？”护士一走，林林就笑着问。

“正是此女子。”王军笑嘻嘻地说。又指着对面那张床说，“那张床住的是咱们系一个研究生，北京人，忒能侃大山。我们俩动不动就一唱一和气那护士。前天晚上那护士值班，见九点多房间还不熄灯，就过来敲门说：‘很晚了，熄灯睡吧！’那位老兄竟一本正经地跟人家说：‘你先睡吧。’”

“竟敢调戏护士，不怕报复啊？”林林笑道。

“可不是。”王军笑道，“听那位老兄说，自从他调戏了护士，那护士再给他打屁股针时，力气比从前大多了，恨不得把注射器捅进去。”

正谈笑间，研究生推门而入。见了林林，无须王军介绍就自来熟地跟他打招呼。

“你们是同学吧？很高兴认识你。”他一边跟林林握手，一边扭头对王军说，“看来你是第一次住院，或者不常住院。”

“为什么这么说？”王军地问。

“我发现来看望你的同学很多。”研究生没有正面回答， “我一开始住院时，也是这样，同学们都来看我，又送水果，又送罐头，很有‘人间自有真情在’的感觉。后来他们发现我每学期都至少要住院一次，久而久之，就都不管我了。他们怀疑我没病装病，故意让他们花钱破费。”

“看来学兄身体不太好呀。”林林笑道。

“体质弱是一方面，”研究生说，“更主要的是，我发现住院有很多好处：一可以逃避上课，尤其那种一坐进教室就昏昏欲睡的课，那些有学问的老头老太，表达能力太差，课讲得枯燥无味，只好趴桌子睡觉；另一个好处是住在这里，可以感受到一点儿被关怀的感觉，护士虽然很严厉，但很好看，看了赏心悦目，心情大好。我喜欢呆在这儿，就当作干部疗养好啦。不过，前几天说错一句话，吃了点皮肉之苦。但一想到拿注射器的那只嫩手，就化痛苦为陶醉啦……”

研究生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林林抬头看去，那个俊俏护士已推门而入，见他正盘腿坐在床上乱侃，就柳眉一竖，杏眼圆睁地训斥。

“刚才溜哪儿去了？不好好养病，想在医院泡到二〇〇〇年呐？”

“我去厕所了。”研究生回答。

“去厕所要那么长时间？你是感冒，又不是拉肚子！”护士反驳说。

“我有些大便干燥。”

“你……”护士张口结舌，叫道：“躺下！”

研究生连连称是，乖乖躺在床上。护士拿起一支体温计，没好气地塞进他腋窝，然后扬长而去。

三个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同学们都来过啦？”过了一会儿，林林想起研究生的话，便问王军。

“嗯，咱们班大多数同学都来过了。”王军说，停顿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王星星也来了，就在半小时前。”

“哦，好险。”林林心里仿佛被什么触碰了一下，少顷才说。

“凭直觉，那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王军沉吟一下，很郑重地说，“你要有所准备，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会找你。”

“她说些什么了？”

“她问你最近怎样，我说很逍遥，已经初步学会泡妞了。”王军说，“她听了就说：‘真想跟他聊聊。’。”

林林听了，开始意识到王军的直觉应该不无道理。

邻床的研究生，此刻正安分地夹着体温计，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不知是入睡了，还是假寐。

第二天林林得知，护士让他整整夹了两个小时的体温计，把胳膊都夹得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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