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应当死去，还是应当继续活着。”你喃喃自语，“在梦中，我梦见我正攀附在红色的陡峭石崖上，随时都有可能脚下一滑坠落下来，因为我无疑已经是筋疲力尽。这时，我看见父母正站在下面，焦急地等着我安全地爬下去。于是，我便小心翼翼地一点儿一点儿往下挪动。最后，终于安全回到地面。然后，我就醒了。”你说，“做这种梦，我知不知道是不是无缘无故。”

大雪厚厚地覆盖着旷野，洁白如同刚刚降生的婴儿。这里没有城市的煤烟和灰尘。

“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死亡，甚至已经习惯死亡。”你说，“可我至今还在苟活。生命的意义究竟在哪儿？”

水瘦山寒，黄云白日。你看见她窈窕地站立在离你不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你。你知道这是她第一次正视你。

“看一看这个世界，我对它实际上一无所知。不知道天为什么称之为天，地为什么称之为地，我为什么称之为我，你为什么称之为你。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谁，也就自然不知道你是谁了。”你说。

雪原无声无息。

“也许，也许其实我已早已死掉了，现在的我，不过是一具灵魂而已。这具灵魂早已走失了自己的躯壳。”你恹恹地说，“也许周遭所有一切，不过如同你一样，都是我臆造出来的。”

云层中的太阳恹恹欲睡。

“我所做的一切——包括追逐功利，与女人做爱，都不过是想证明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而已。可我最终还是没有证明出来。”

光秃的树枝在寒气中静静地伫立。

“人活得厌烦，可以以死获得解脱，而灵魂‘死’得厌烦了，又要靠什么解脱呢？我的制造者是谁？”

乌鸦在枝桠上蜷缩。

“我之所以成为我，是纯属偶然，还是某种必然？”

远处的荒山横躺在天边。

“也许，那个梦是在劝我悬崖勒马吧。可时至今日，还有什么必要吗？”

迷乱中，你看见天空正渐渐地变成暗夜，而雪原却仍旧是白色的。你感觉到了她的来临，正如你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你看见她飘然而来，从宇宙的尽头向你靠近，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

那冷艳的面容，那飘逸的长发，那云一般的衣裙，那赤裸的双足。你知道这如同第一次的这一次，应当是最后的一次。你迎身上去，缓缓地拥抱住她。天地在你们拥抱中开始旋转，以至于颠覆了上下。你看见你和她狼一般地厮缠在一起，狼一样地撕掳着对方。两具全裸的肉体，在雪地里挣扎着如同搏斗。你紧抱着那具雪白的躯体，绝命地揉搓着，撕咬着，同时你也被揉搓和撕咬着。你狠狠地插入拔出，再插入再拔出，听着母狼一样的嚎叫和嘶嘶喘息，那是一种令人兴奋的绝望和疯狂。

之后，宇宙霎时间沉浸于完全的静谧之中。只有你们狂烈之后的微弱喘息在耳际轻轻地回荡。过了几个世纪，世界才重新走了回来。

“直到今天，我才猛地醒悟到，其实，你不过是我臆造出来的。”你终于平静地说。

“我是你臆造的。你终于意识到了！”你听见她听见这话后，大笑起来。

“那么，从现在起，我不想再臆造什么了。我要走回真实。”你猛地感到如释重负，同时又莫名其妙地有一丝惆怅。即便如此，最后还是对她说。

“那么，我们永别吧。”你听见她说。

你点点头。她便渐渐消失在不知什么时候升起在地平线上的那一轮纯白色的巨大的月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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