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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劈头抓过信来，对着愣住的黄中华吼：“有病，谁让你看的！”

夺门而出。

我想，我不能让黄中华看到我的眼泪。

 

漫无目的，就到了杉树林。叶子又一次黄了，落叶犹如我的哀伤铺满了一地。曾经是有风穿绿林，曾经是有人巧笑嫣然。这么快，那些往事就如受惊的鸟，扑啦一声就没有了踪影。

我无力地靠在樟树上， 再次打开小薇的来信：

 

“二少，你还记得那捧你说的月季吗？也许以后，我就要和那个送我月季的人在一起了。今天，我答应了父母。他有房子，有工厂。但是，二少，你一定要知道，这些不是我想要的。

 

我要的是月光底下那个英俊的陆军少尉。可是，你知道吗？我们已经三个月另八天没有见面了。我多么希望你会从天而降，给我力量。——我的母亲因为反对我们恋爱生病住院了。

他们说，你没有房子，没有钱，不能给我幸福。现在，二少，请你原谅我的父母的世俗吧。毕竟他们做的一切都是爱我。而且，现在忘记你，是我自己的决定。

 

如果可以，我愿意陪你去浪迹天涯。但是，你不能。你是军人。”

 

我顺着树干坐下去。

扯一根草棒衔在嘴里。这个秋天一片落叶和枯草，天蓝的那么忧伤。原认为爱情可以不食烟火，原认为爱情是天空里大朵的云彩，永不跌落尘埃。

可是，不是。

现实是，我什么也给不了小薇，哪怕是朝暮相处。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青春原来单薄的如此可怜。我对着这个秋天闭上眼睛。

心里对永不相见的现实说：好吧，我投降。

 

黄中华不知道什么时候默默地坐在我的旁边。

 

我睁开眼，摸了一把脸，“妈的，秋困。差点睡着了。”我把手里的信揣回口袋里，在口袋里乱摸一通，没有烟。口袋里只有一只哨子。

我把哨子拿在手上，一时竟然想不起来它是干什么用的。

黄中华扔一支烟过来，点上火。我们就靠这樟树坐着，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烟抽完了，黄中华把烟蒂扔掉，低低的说：“平之，那件事，对不起。”我忘记了黄中华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以前，我认为他什么事都做的不对。现在，那些过往，因为没有了小薇，对我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了。

我无意地把玩着手里的哨子，想努力给黄中华一个微笑。

 

黄中华看看手表，从我手里拿过哨子。他好像对自己说，“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真的，都会过去。”他转向我，“下午，你休息半天吧，我替你值班。”

他走了。

 

过了一会儿，训练队大院一声哨子就响起来了，非常凄厉。

 

2.

前面说过，黄中华也曾经失恋过。

那一次不算正式的失恋，黄中华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练了三天辟谷神功。

 

所以，我对自己说：千万不能像黄中华那样躺下。

 

躺下，也不能超过三天。

 

第二天，楼小七来敲门。他说处长和参谋长来训练队了。

汪成功只是陪着新任参谋长四处走走。到训练队，只是路过。

 

训练队的人都外训去了，只有黄军的车子在维修间捣鼓轮胎。我正了正军帽，跑过去给汪成功敬礼。汪成功说：“林平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

我摇头。

参谋长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在部队，遇到领导应该给职务最大的敬礼。管他。我又不认识他。反正这两天不修边幅，也不会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

 

参谋长和汪成功走了以后，黄军的车子也修好了。黄军带着学员要上路去。我想，如其这样无精打采呆着，还不如出去散散心呢。我招了一下手，就上了黄军的车子。

 

黄军是个急性子，带班也是。他的学员开车也个个开的猛。跑到鹿山，就追上了车队。

车队是被堵在路上的。

 

一辆黄色的工具车，堵在路的前面。

我下车，抓过前车的一个学员问怎么回事。学员说，前面的那辆车是电力局的，说我们有车甩过他的方向，堵着路不让走。

望过去，黄中华正在和他们解释着什么。一个长发的青年张扬着手臂，不依不饶的样子。看到他，我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真是的，天涯何处不逢君。

我叫：季英雄呢，你给我过来！

 

这个时候，前面发生了变故。大约是谈崩了，黄中华忽然被长发青年卡住脖子，推在车门上。这一个动作真是太侮辱人了，丫认为是拍港片呢。

黄中华，你还解释什么！

 

我大叫：黄军，季英雄，为什么还不过来！

早就在身后了。

我回头说，抄家伙，打。

话音未落，带着人就扑过去。他们早就忍不住了。

那是一场头破血流级别的混战，电力局的也有五六人，一开始还可以抵挡，后来那个长发先开始跑路，接着就没有悬念的追击型的战斗了。

 

黄中华谁也挡不住，他就站在车上高喊：“别追了，别打了，再打就出事了。”

 

3.

已经出事了。

 

电力局的领导直接找到了二黑子。他说，他的人有五个在医院里，问二黑子怎么办。

二黑子把汪成功叫去，说，“你给我查，这件事，要狠狠处理！”

汪成功说，政委，我们的人也进卫生队了。

 

二黑子陪电力局的领导去了卫生队。那时候，我和季英雄们都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渗出红药水的绷带。电力局的领导看了，摇头说：“都太年轻了，都太年轻了！”

他转身对二黑子说：“这样吧，算是双方扯平，我们谁也别追究了。”

二黑子握着对方的手，连连点头。

 

电力局领导走了。二黑子指着我们说：“把纱布都给我扯下来！你们这点把戏，骗得了别人，骗的了我吗？”

二黑子说，“说吧，谁带的头？”

没有那么傻的兔子，自己去撞枪口。

我朝着黄中华看去，他的头低下去。二黑子对着汪成功发火了，“看看吧，这就是你带的敢作敢当的好兵。回去，回去，每人都要处分。”

 

我说，“政委，处分我吧。是我下的命令。”

我神色黯然。

“好，林平之你真英雄。等着，我撤你的职！”二黑子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4.

第二天，处分就下来了。

 

训练队副队长林平之，违反群众纪律带头打群架，给予处分，下连当兵。

归期不定。

 

这个处分比降职厉害的多了。因为二黑子说了，下连队锻炼，要从列兵开始，先学习纪律条令。

汪成功被这件事搞得疲惫不堪。

他安慰我说：还好，军衔还在。下去锻炼锻炼，也好。

下去吧，三个月以后我接你回来。

 

我收拾背包，准备下去。汪成功来掏出一副列兵军衔递给我。他说：“林中尉，你又创造了一个历史，你是第四团的第一个中尉列兵。”

 

群众创造历史，群架也创造历史。作为胜利一方的头领受到这样不公正的待遇，这在四团历史上是没有的。季英雄想和汪成功说什么，我对着他摇头。

黄中华一定要送我到连队，他说：记着，不管出去几个月，这里都是你的家。

黄中华这话很幽默，我跟着笑了。

 

他怎么知道，我内心的悲哀正铺天盖地而来。

没有小薇，在哪里都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