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采访过程中，我知道舒怡一直在期待着来自我的那份肯定和祝福，而我却给她提出了一系列的问题，这些问题需要一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孩子来回答，也许有些不近情理，我想，她的心里一定会有些许的失望，认为我和她的妈妈，她的朋友们是一样的人：“为什么你们非要怀疑我的幸福呢？”

是啊，也许是因为我不再是年轻的女孩，也许是时光让我明白了，人不能光靠良好的愿望去生活；我相信爱情，但不相信爱情有可以超越一切的力量；我相信奇迹，但我知道奇迹发生的几率很小，否则它就不能称之为奇迹。舒怡的妈妈和朋友们对她和超的爱情存有疑问，是因为她们爱她，不希望她因为一时的感情冲动，而在未来的日子付出代价，而我是因为听到过太多的爱情婚姻故事，我知道当最初的激情一旦消退，决定生活好坏的主要因素是人的品性。

对于我的提问，舒怡是这样回答的：“这些年，我的确很累很累，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累过，但是我们曾经有过很快乐很快乐的日子，那些快乐足够我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味。也许我这个人很不现实，但是我觉得只要爱，承受痛苦是必须的。我相信在我们心里，他和我一样怀念那份感情，哪怕仅仅是怀念而已。我没后悔过，至少我现在不后悔。难道您没听说过吗，爱一个人就要和他一起分享，分享包括幸福，也包括痛苦。我承认，那些日子，他堕落的那些日子里，我非常痛苦，不过作为那个年龄的人，也许是难免的。但是一个人的本质是不可能改变的，我敢说我了解他，如果我不了解他的话，就不会死心塌地爱他这么多年，他的确任性，自制力差，但是绝不是不负责任。也许那时候我们都还太小，我也没想过让他负责任，彼此也可以说根本不知道责任是什么。现在超为了我们的以后，不想再无所事事，他准备去学习摄影，将来我们也许可以一起做事情。”

舒怡的回答让我感觉她对自己的爱情是有过思考的，她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知道和谁在一起自己会快乐，知道爱一个人就要包容他，相比之下，我们这些旁观者也许多了几份理性，却不够宽容，但是作为对她和超的善意提醒，那天我还是对她转述了下面这个故事。

故事的讲述人是唐山市的一个读者，名叫“乡女”。

我所在的公司，因为缺人手，单位里来了新同事，是一位刚退休的五十岁左右的女职工。她个子不高，瘦瘦的，皮肤白皙，长方脸，一双大眼睛总是带着淡淡的忧郁和伤感。短发，那发型、眼睛和那与年龄不太协调的大红唇膏，冷不丁看上去有点像著名的靳羽西女士，可惜没有羽西眼中那灵动的神采。

后来她和我们熟了，我知道了她那颇富诗意的名字———咏秋。我三十岁，和她的年龄有着二十年的差距，我既可以叫她姨也可以叫她姐。不过还是叫她姐吧，因为女人都愿意自己的外表比年龄更年轻一些。

咏秋姐特别勤快，每天到单位总是把各个角落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管什么活都不紧不忙地抢着干，不像有些同事，自己该干的活都想方设法靠边站，等着别人干，分外的活儿就更不用说了。可咏秋姐则不然，似乎她整个身心都在享受着劳动，不停地干活似乎能排解她的重重心事。

果然在相处一段时间后，知道了她的许多故事，就像她整个人呈现出来的忧郁气质一样，她在自己的人生路上经历了太多的坎坷，尤其是在婚姻上。

五十岁左右的人一般都经历过休学、上山、下乡。前段时间看了一部电视剧《血色浪漫》，听咏秋姐讲她年轻时的经历，简直就是再版的《血色浪漫》，人都说最值得回忆的事，就是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下乡知青间浓厚的情感也就是在那艰苦岁月中凝结起来的。

想象得出，咏秋姐年轻漂亮时肯定不乏追求者，可她为了一个爱情诺言拒绝了好几个优秀的求爱者。回城后嫁给了当初承诺非她不娶的男人，而当时那个男人却在看守所里，据说是因为打架斗殴被关进去的。那一封封带有悔意和绵绵爱意的情书从看守所飞到咏秋姐的手上，一次次打动着咏秋姐那颗多愁善感的心。

于是在一段时间的等待后，咏秋姐不顾家人的反对，嫁给了那个非她不娶的男人。后来那个男人也找到了稳定的工作，婚姻的围城看上去越来越温馨，坚固。伴随着儿子的出生，家庭的港湾也似乎越来越幸福。

可好景总是不长久，她的丈夫以前自由散漫惯了，无法忍受稳定工作的束缚，当时是在八十年代，很多人还都很在乎工作，而他辞去了工作，再后来却又不争气地染上赌瘾。在儿子一周多岁时因为再次打架斗殴被送进监狱，正好赶上严打，判了五年。

每当叙述到这儿，咏秋姐都以泪洗面。那些年，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上班，忍受着别人的冷嘲热讽，苦水只有咬着牙往肚子里咽，种种困难是可想而知的。但即便顶着诸多压力，在她内心深处除了恨之外，更多的还是爱。每当接到丈夫从狱中的来信，她还是能从痛苦中感受到喜悦，隔三差五给丈夫送去爱吃的饭菜，换洗的衣服。她善良、温柔、宽容的举动甚至感动了监狱长，监狱长在教训她丈夫时语重心长地说了句“你将来对谁不好，也不能对你妻子不好，如果你以后再做对不起她的事，你真的就简直是个畜生！”

五年终于熬过去了，丈夫回来时，儿子都快上小学了，人生的沧桑同时侵蚀了咏秋姐美丽的容颜。

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过后，丈夫因为没有工作，一心想做生意，生意做起来了，但因为经营不善，以失败告终。心情的压抑再次激发了他的赌瘾，与此同时，他的脾气越来越大，每天让咏秋姐和孩子在家庭暴力的恐慌中煎熬着。

同事们都劝她离婚吧！一个不挣钱又好吃懒做还对妻儿打骂的人，跟他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可咏秋姐是个传统的女性，认准一句话“为了孩子有个健全的家不能离。”于是忍耐，忍耐，再忍耐。但家庭暴力这种事儿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更多次，而且会不断升级。丈夫经常是输了钱回家来要，只要咏秋姐说不给，他便会把所有的门窗都锁上，电话、手机全关掉，不让她上班，对她进行肉体上、精神上的折磨，直至把钱给他为止。

日子就这样在争吵、打骂、忍耐中度过。咏秋姐身体上、心灵上处处伤痕累累，却又要无奈地付出着，从不问收获。一双瘦弱的肩膀支撑着全家的开销，帮丈夫交保险，帮他还赌债，换来的却是拳脚相加，精神上的摧残。

随着暴力的不断升级，终于有几次在同事们和下乡知青那帮朋友的鼓励下，咏秋姐提出了离婚，可丈夫却死活不离，因为他没有经济来源，更重要的是习惯了被咏秋姐保姆一样的照顾着。在丈夫暂时的悔意道歉下，咏秋姐一次次心软。婚姻的围城就这样在她的无尽忍耐下守住了。这一守就是二十几年过去了，奉献了自己的花样年华。他们的儿子也在被扭曲的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于去年五月份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生活似乎有了些盼头。要强的她为儿子贷款买了房，又借了朋友的钱把婚礼办得无限风光。巨额的债务并没有压倒她，因为她盼望着生活形势会在自己的努力下好转。

要想想人到五十岁已是知天命之年，咏秋姐内心一定会殷切地期待过好日子的到来！上了岁数，儿子也结婚了，丈夫的狂野之心也该会收敛些了。但她万万没想到在二十多年的付出之后，婚姻的围城还是没有守住。

丈夫在儿子婚后仍旧一次次和她要钱、赌博，最后竟撒谎扬言把房子卖了去开饭店。人到五十岁了怎么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窝呢？咏秋姐终于被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激怒了，对丈夫吼道：“你若卖房子，就和你离婚！”但丈夫这次却奇怪地没有和她吵、打、闹，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恐怖平静一样。果然，咏秋姐做梦也想不到，一直不肯离婚的丈夫当天下午就写好了离婚协议书，而且竟然厚颜无耻地要求把房产全归他个人所有。咏秋姐为了摆脱她多年来的枷锁，终于狠下心来在协议书上签了字。围城终于失守了，咏秋姐净身出户，本应是夕阳无限美时，却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她更没想到的是丈夫在离婚后的第二天就和一个东北女人混到了一起。真要问世间情为何物……

在众多人为咏秋姐慨叹命运的不公时，是否也要为她最后的选择庆幸呢，物质上或许失去很多，但却换来了精神上的彻底解放，人身的彻底自由。“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用在此也许不太合适，但结果却是相同的。

人已近黄昏，夕阳无限美。我深深地祝福咏秋姐，以后的生活中多些秋日的收获而不是秋的悲凉……

我对舒怡说，我知道在这个时候，对她说这些，就像刚才的提问有些不近情理一样，讲这个故事也有些不合时宜，我并不认为她的爱情和这个故事有多大的可比性，它也不是关于她未来日子的一个预言，我只是想说，每一个选择的背后都存在着无限的可能，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选择一个人，就等于选择了一种生活。你可以选择和超在一起，毕竟超还是一个大男孩，以前的种种不良表现或许只是青春成长的代价，在他生命的深处一定有着善和爱的潜质，让你相信他能成长为一个对生活对爱情负责的男人。这也是我和所有爱你的人所希望的。但是在陶醉爱情的同时，对生活怀有一份警惕，规避不幸的发生，总是没有错的。

爱情是一件特别美丽的事情，无论是深深地爱着还是被爱着，希望它让我们不再孤独的同时，能让我们生活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