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对于中国人来说，性是一件既神秘又严肃的事情，尤其是在程朱理学大兴之后的一千年里，对于性、贞操这些东西普通中国人看的比命还要重要。或许我们不需追溯如此久远，哪怕在上个世纪的最后三十年之前，中国还是一个谈性色变的国家，那些性观念或性行为比较开放的人，男的一般被为流氓，女的则被称作骚货。而在偏远的农村，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村规民约处理的人每年都不在少数。

对于中国人来，不光性行为本身受到严格的道德制约，甚至与性有关的字眼都是禁区，当然全国人民都说的那句草泥马不算。这是一种群体的自我监视，一如鲁迅所揭示的那样，可能每个个体自身都有那种性的欲望，但对每个违反道德规则的人则都毫不留情，有时甚至不是出于对规则的尊重，而是出于对那种做自己不敢做的事情的人的嫉妒。

然而，毫无疑问的是，最近四十多年特别是自上世纪90年代之后，性在国人面前已经逐渐扯去了那份扯扯掩掩的面纱，相对于处于乡亲邻里视觉监视中的农村社会，人口大范围流动的城市生活本身就为性的开放提供了机会。娄烨根据天涯网贴改编的《浮城谜事》，可以说就是对这一问题的一种无声展示与思考，它用平淡自然的镜头仔细地捕捉了当下都市中日常男女的基本生活欲望。

作为故事的主人公乔永照（秦昊饰演），尽管有漂亮的妻子和情人，甚至妻子情人都为他生下了孩子，可是却仍然四处寻花问柳。从一般的道德伦理观念来讲，这是一个该被谴责的角色。然而，好多时候我们在谴责之前需要先弄清对方的心理，否则纯道德的批判既无助于解决实际问题，也无法警示来者。

就如乔永照的情人桑琪（齐溪饰演），所质问的那样，你已经有了我和陆洁（郝蕾饰演）为什么还不满足？在这里我们首先要确认的一个问题即是无论对于陆洁还是桑琪，乔永照都是有感情的，或者说都是发自内心地爱着的。然而，这些爱并不能阻止他继续去与另外的女人偷情。因而，其实在乔永照这里性与爱是分离的，甚至他在内心也未必觉得这种方式是不道德的，在他里，性不再是一个道德问题，而是一种生理的需要，因而他才会毫无顾忌的与另外的女人幽会。

然而，对于妻子陆洁和情人桑琪来说，乔永照的这种生活方式却意味着一种背叛，既是对爱情的背叛，也是对家庭的背叛。陆洁无疑是一个传统女性，在她看来性与爱与道德是一体的，她无法接受丈夫的背叛，尽管自始至终她都爱着丈夫。而对于桑琪而言，与乔永照的初识可能也只是为了满足性的需要，然而因为怀孕生子则由性的满足上升到家庭的需要，或者说，她由与乔永照相同的性爱观念退回到传统的性爱观念中。

因而，《浮城谜事》中向观念提出的一个问题其实就是性与道德是否必须关联在一起，如果接受乔永照的生活观念会怎么样？影片最后通过毁灭的方式表现了这种新的生活观念与传统的冲突，以及该生活方式自身的不稳定性。但是，片尾开放的叙事方式则并没有因为故事的终结而结束，它意味着关于性与道德之间的关系的争论其实仍然还是在路上，我们还在继续探索一种性与道德达成新的和谐的生活方式。（删节版发于《东方文化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