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帝国》：野心很大，叙事很弱

——看《白银帝国》有感

解玺璋

看上去，《白银帝国》是一部野心很大的影片。故事发生在清末。那是一个风雨飘摇的时代。大清国内外交困，民生凋敝，危机四伏，这个昔日的“白银帝国”，早已不复往日的辉煌，倒是显出捉襟见肘的窘态来了。这时的山西票号，虽然号称富可敌国，但毕竟感受到了乱世中的苍凉与哀痛，犹如一只小船，在历史的惊涛骇浪中沉浮与挣扎。

不过，我们最初从影片中看到的天成元老号，似乎还有那么一点余勇。影片开始于它的年度分红。这是一所典型的山西大院，康老爷正襟危坐，各分号老帮焚香于厅前，显得庄重而又气象森严。接着，公布了分红的结果，老帮们乐得合不拢嘴儿，现场洋溢着一种收获的喜悦。而接下来那一场少年武术表演，则明显是在暗示票号的未来。或者，这只是康老爷的一厢情愿。

影片按照自身的逻辑渐次展开。康老爷年纪大了，他要物色和培养自己的接班人。但事情并非像他想得那样一帆风顺。他有四个儿子，四少爷被人绑架撕票之后，二少爷性子急要去救人，路上出了意外，摔成了终身残废，而大少爷天生聋哑，于是，天降大人于三爷岂不顺理成章？但偏偏三少爷又是个性情中人，颇有点看破红尘的意思，终日留恋于女色。更麻烦的是，康三爷一直对父亲抢走他的初恋情人耿耿于怀，即使现在已经成为他的后母，他仍然无法忘怀。这使得父子之间的关系因此变得愈发复杂。

康三爷无疑是影片的主角，他和康老爷之间的冲突应该是推动影片情节发展最重要的力量，不管这种冲突是表现在情感方面，还是表现在事业方面。事实上，被迫承担起家族责任的康三爷，并不完全认同康老爷的那一套。康老爷向他传授的“御人之术”，并把邱老帮推荐给他，都被他明里暗里地拒绝了。直到最后，清政府用发行纸币来取代白银，以应付国库的亏空，造成了票号的生存危机。危机中，如何实现票号向现代银行的转型，这些都是康三爷应该有所作为的地方，但是，每到这种褃节儿上，叙事就被那个女人打断了。

我很理解影片所以念念不忘康三爷与杜筠青的暧昧之情，大概还是觉得，有一点乱伦和情色可以吸引观众的眼球吧？这种乱世中的红尘知己，总是更容易渲染影片的所谓艺术氛围。但实际上，这一对男女的感情戏十分生硬且不说，即使孤立地看有些价值，放在整个叙事中仍然显得很突兀，很刺眼。尤其是杜筠青将要离开中国，在山坡上告别那一场戏，就显得十分滑稽，对整个叙事没有任何帮助。由此说来，问题也许并不在于写了一个女人，而在于这个女人始终游离于叙事的主线，尽管她占据了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

说到这里，似乎可以发现，《白银帝国》作为一部大片，仍然没有摆脱目前一般大片的局限。什么是大片？似乎大片就是大投入、大场面、大明星，以及制造视听奇观，对观众的耳目进行狂轰滥炸。至于叙事，则往往显得十分薄弱。不仅人物关系被切割成若干片段，就是场次或段落之间，也感觉比较零碎，像断了线的珠子，很难串联起来。比如康老爷和康三爷之间，他们因冲突而形成的戏剧张力就一再遭到破坏，乃至后来我们竟很难理解他们在自家祠堂上演的那一场戏，康老爷谆谆教诲，康三爷垂手聆听，接着，银子挖出来了，祖训也搬出来了，编导刻意想要表现的晋商最核心的价值观和精神信仰即仁义精神，也在康三爷的身上实现了。但他们的性格逻辑却让我们感到很茫然，也很为难。康三爷与邱老帮的关系也是这样。编导对此似乎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考虑，邱老帮最后的叛变，根据在哪里？简单地归为人性恶，并不具有说服力。即便就是人性恶发作，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邱老帮？影片并没有更加强有力的说法。这样一来，康三爷与邱老帮遇到狼群那一场相当精彩的戏，也基本上被浪费了。我们因此再一次与真正的大片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