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与过日子

——读《在得到和失去之间》有感

解玺璋

吕挽是个新出道的小说作者。大约三年前，我读过她的第一本小说《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还写过一段文字，就发在《北京青年报》“酷读”版。后来，陈道明把小说拍成了电视剧，听说，我的那段文字居然还发挥了一点“红娘”的功效。最近，吕挽的第二本小说出版了，她希望我能再写一点东西，我也就答应下来。

前一本小说写的是爱情。作者很大胆地表示，现实婚姻关系中男女双方各自珍藏的爱情是应该得到守护和尊重的。这样的爱情观在我看来很新潮，是对于两性关系中人的自由的新的想像。小说也给我留下一个疑问，我很想知道，关于婚姻，作者把它看作是什么呢？后一本小说似乎就在回答这个问题。男主人公郝帅是个非常务实的年轻人，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对现实的满足感，他的理想就是“好好做我的店，然后，结婚成家，生儿育女”，平心静气地过日子。他爱上阿吟以后，马上买了一所大房子，营造一个安逸、舒适的小窝，并催促她结婚、生子。这种人生态度很像过去的“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内容虽然大不一样，但本质、内涵都没有变。作者似乎很想认同这种理想和生活态度，她在小说的结尾特意安排郝帅和一个安稳的女孩儿结了婚，还有了孩子。

尽管如此，作者显然并没有说服自己完全接受这种生活，就像小说中的阿吟最终一定要从郝帅身边逃走一样，在这里，她也表现得十分犹疑。一方面，她对婚姻生活有一种新的向往和思考，另一方面，对于婚姻，她又心存恐惧。这种犹疑主要就体现在阿吟这个人物的身上。在小说中，她用了很多篇幅来写阿吟，其实是想通过这个人物来表达对于婚姻、爱情的另一种看法。阿吟先后爱过三个男人，最后，她都选择了不辞而别。她想要什么呢？或许她只是担心什么？总之，她很难在现实的婚姻关系中安定下来，至少，她还不能面对婚姻生活的琐屑和无聊。这仅仅和作者是个女性有关吗？女性看爱情总是很浪漫，很理想化。没有爱情，她们无法生存，但当下她们又找不到给爱情保鲜的好办法。所以，作者在书中很强调时间，她说：“时间就是人生的定时炸弹。”对于不能保鲜的东西来说，时间的延续真的是会带来恐惧的。她坦率地说出了这种忧虑：“平凡生活中的爱情悲剧，大多是时间的悲剧，曾经相爱的两个人如果不是在时间中被错过，可望而不可及，就是在时间中被淹没，一天天离心离德。”

但是，阿吟的悲剧不是时间的悲剧。她在小说中是个最少人间烟火气的人物，她渴望爱情而拒绝婚姻，其实是在作茧自缚，躲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做自己的梦。过去有言，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那么，没有婚姻的爱情呢？应该看到，爱情与婚姻，有联系，也有区别。爱情是遭遇，婚姻是选择；爱情是放礼花，婚姻是种庄稼；爱情是过年节，婚姻是过日子；爱情是婚姻的前奏，婚姻是爱情的完成和超越。换句话说，爱情是火，婚姻是水；火是热烈的，却也是焦灼的；而水呢？虽然有时也能荡起涟漪，掀起波浪，但其最后总是归于平静。这样的两种爱情观和婚姻观，在生活中固然可以并存，但在小说中，却可能造成叙事的分裂。阿吟和郝帅代表着不同的爱情观和婚姻观，他们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结果是阿吟这个人物最终没有完成，而郝帅也只能由作者故意为他安排一个结局。这样做，既伤害了阿吟这个人物，郝帅的结局也显得有些生硬，给小说留下了一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