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PK康震:谁更懂得李清照
解玺璋
前一阵子,听“百家讲坛”康震先生讲李清照,听得心情不佳。为什么?因为李清照本来是活在我的心里的,康震先生这么一讲,倒把李清照讲“死”了。这样看来,康震先生很像是一个“谋杀”者,他“谋杀”了一直活在我心中的李清照。
过了一段时间,有朋友向我推荐,说是湖南长沙政法频道有一个美女教授也在讲李清照,你何不去看看?过去一看,果然名不虚传。美女教授姓杨名雨,不仅长得年轻漂亮,相貌出众,讲课也很有风采,气度不凡。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一点赵雅芝的影子。看她讲课,我还想起一个人,我的老师吴小林先生,他在课堂上讲宋词,也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真是赏心悦目。这当然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她所讲的题目:酒色才气说易安,先就让我有了好感。等到听了几课,我忽然觉得,已经“死“去的李清照,在我心中,又被今天的这个美女加才女激活了。
元好问在《论诗三十首》中写道:“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这是说解诗之难,而要解作诗之人,岂不更难?在这里,拼的不只是知识,还有情怀,以及心与心的沟通。杨雨讲李清照,选择从“酒色才气”入手,确是很有见地的。这四个字,加在一个女词人的头上,总是给人一种不甚恭敬的感觉,好像全是“负面报道”似的。其实不然。惟其如此,我们才能感受到一个真真切切的李清照的存在。比如那首《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这里写的是婚后生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杨雨解释,词中妻子“怕丈夫说自己还不如花好看呢,就故意把鲜花斜斜地插在云鬓上,在老公面前扭过来晃过去,一定要老公说说看,到底是老婆漂亮,还是花儿漂亮”?一个憨态可掬的妻子形象跃然纸上,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李清照的形象。同样是这首词,在康震先生那里,却要被郑重其事地评价为“李清照的本色,爱憎分明,毫不犹豫,决不含糊”。这都哪跟哪儿啊,听着就让人郁闷。
我们在学校里都听过古典文学课,讲得好的老师,一定是有才情,懂性情的老师。最怕碰上一个冬烘先生式的老师,既无才情,又不懂性情,只会照本宣科地背讲义,那学生可就惨了,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康震先生讲李清照,就让听者感到有些为难。他可以滔滔不绝地讲述李清照的故事,也给予李清照极高的评价,但他的生硬和冷静,还是使人觉得他离李清照很远,并不是真懂李清照。在这里,也许是他的男性身份限制了他,使他很难体察一个女人的心事。他总是习惯于从政治的、社会的,或者文学的、艺术的角度读李清照的那些词作,而不能从女人的角度读那些词作。女人就不同了,所以,杨雨讲李清照,很容易讲到李清照的心里。她为李清照辩诬,讲她爱美、好赌、嗜酒、风流,讲她的词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是写少女的怀春;“笑语檀郎:‘今夜纱橱枕簟凉’”,是妻子对丈夫的挑逗,是夫妻间的谈情说爱,无异于一封“遗情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是写中年女性青春已逝的自卑;等等。或许,只有女性才能这样看问题,也只有女性才能发现词作中的这种含义。她称李清照为“古今第一奇女子”,但并不认可她的“德艺双馨”,倒是男人容易有这种想法。他们或者认为李清照不会有这种事,或者骂她“荒淫放肆”,“不知羞耻”。其实是对李清照的误读。
这样看来,年轻的杨雨教授才是真懂李清照的,她以一个女性特有的敏感、性情和才学,把李清照描摹得生动而逼真。予心老先生在代序中这样称赞杨雨,说她“好像是李清照毕生形影不离的妹妹,随身的摄影记者”,写出了她的“德、才、貌三优,酒、色、财、气四爱”,写出了一个真人。这是康震先生所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