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语言的审美
解玺璋
几个年轻朋友邀我看他们新排的话剧,剧名有点古怪,叫《达人未爱狂想曲》。根据介绍,所谓达人,就是比“高手”还高的、通达专业的人士,也就是当今活跃在职场中的年轻白领们。剧名中“未爱”二字颇为费解,不知是指没有爱成,还是觉得不能算爱。这且不去管它。年轻人的爱情本来不是我辈容易理解的。该剧有趣之处,是演员的表演,能用身体语言传情达意,制造喜剧效果,看上去颇有几分独特。
戏剧在舞台上要求于演员的,一是开口说话,再一个就是身体动作。话剧姓“话”,可是演员也不能没有行动。有时,动作比说话更重要,也更有效。哑剧是一种极端的形式,演员全靠形体和观众达成沟通。这一点也有现实作为基础,戏剧实践是直观的,它意味着思想在舞台上不能无形,而只能依附于人体。在戏剧中,人体是首要的,语言创造美,身体动作也创造美。人的情感寄托在语言中,也寄托在形体中。我们在生活中也有这方面的体会,人的动作都是带有感情,蕴涵着某种意味的。人的语言总是“处于情景之中”,情景诚然是想象的,但它的呈现却是直接的和具体可感的。我们看这出戏常常会心地一笑,就是发现了演员形体动作与生活的某种联系。
大量运用身体动作表现人的喜、怒、哀、乐,推进戏剧情节的发展,成为该剧的突出特点。此外,该剧还让所有的演员(一共七个)分别充当各种道具,或电梯,或汽车,或花草,或树木,举凡戏剧情境中所需要的道具,几乎都由这些演员扮演。有时他们还要装扮成各种动物。他们发出各种模拟的声音,使所装扮的对象,更有一种逼真的效果。他们的动作是写实的,也是夸张的,但夸张又不脱离生活的基础,观众一看就知道演员在表现什么,就能理解他们的意图,并有所反应。演员与观众现场互动的关系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这种表现方式,一定程度上使得戏剧的观赏变得更直接,也更简单、省力。如果说语言的接受还需要一定文化准备的话,那么,接受形体动作只需要生活的积累。实际上,在很多时候,语言必须结合于动作才是可以理解的。这种对于动作性的刻意发挥,在某种意义上,更像是回到了戏剧的原生态,回到了戏剧的本质。
这种情况可能会给戏剧带来一些新的审美特征,从而给观众的审美带来某种变化。首先是心理节奏的变化。事实上,在离开剧场以后,在丧失了转瞬即逝的关于身体动作的记忆之后,我们几乎无法在想象中重建戏剧中的具体情境,留在我们大脑皮层中的只是一些记忆的碎片。这样看来,身体动作并不像语言那样,是不具有很好的信息储存功能的。它把美的欣赏变成了美的即时性消费,就像很多时尚的消费品一样。那么,它应该是单纯的,而不是复杂的;浅显的,而不是艰深;简洁的,而不是冗长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该剧就显得略长了一些,有些重复,有些臃肿,需要适当地减减肥。散戏之后,从剧场出来,发现大剧场的戏已经散场。小剧场的戏,时间长度超过了大剧场的戏,是否也能给“瘦身”的建议提供一点支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