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被现实遗忘的角落
——看《男才女貌》所想到的
解玺璋
一般说来,我对《男才女貌》这样的影片没有太大的兴趣,看就看了,也不会有什么话想说,而且确实无话可说。现在忽然又要说话,实在是因为观看影片时想起了前不久在最新一期《世界电影》上读过的一篇关于巴赞的文章。
大家对巴赞绝不陌生,只是这些年很少被人提起罢了。他的著作《电影是什么?》恰在20年前译介到中国,而他的思想却在更早的时候就对推动中国电影的革命性改造起到过重要作用。让"雷诺阿曾在《电影是什么?》英文版序言中写道:“这个人赋予了电影以无上崇高的价值。”事实上,他也使得中国电影获得了艺术的尊严。按说,《男才女貌》这样的影片无论如何是不会使人想到巴赞的,他们之间恐怕没有更多的联系。为什么还是想起了他呢?其实,倒不是想起了他这个人,而是想起了他曾经提出过的那个问题:电影是什么?这些年,这个问题看似解决了,其实并没有得到解决,特别是在进入新世纪以后,这个问题更让我们感到了一种困惑。
巴赞曾经预言:“到了2000年,人们将迎接自由电影的到来,这时的电影将摆脱蒙太奇的程式,不再充当‘现实主义艺术’的角色,而将进入更高级的阶段,成为‘现实所造就的艺术’。”但是,事与愿违,电影似乎并没有按照巴赞的预想发展。这篇文章的作者,英国的彼得"马修斯指出:“电影自有史以来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充满逃避现实的梦幻,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对现实的真实性缺少信心。”看来,巴赞确实有他天真的一面,他低估了商业性和技术进步可能对电影产生的深刻影响。当数字技术摆脱了照相的束缚而大量生产虚幻影像的时候,当电影票房成为投资人所追求的惟一目标的时候,当电影沦落为愚弄驯顺百姓的造梦机器和造钱机器的时候,谁还关心电影与现实之间的联系呢?
所以,那天坐在影院里,欣赏执勤民警杨乐与幼儿园教师小悠的爱情故事,我一直有种心绪不宁的感觉,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电影作品。显然,这是一个发生在非现实世界里的童话故事。在这里,人们所赖以生存的现实环境和他们的爱情都是一尘不染的,冰清玉洁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小悠的那个家简直就安在了世外桃园里,影像和色调渲染出一种浪漫的梦幻情绪,特别是看到门前那个摇椅,我真不敢相信这是发生在中国边远山区的现实图景。当然,就目前的情形而言,现实也是“多元”的,人们的审美趣味已经严重地分化甚至分裂,为这样的影片找到譬如“唯美”、“阳光”之类的理由并不难。人们会说,电影本来就是制造白日梦的呀!观众进入影院的就是为了逃避现实,在影像里寻找一种安慰呀!对于这样的辩解,我想,即使巴赞再生,恐怕也是无能为力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仅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中国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但是,电影就应该成为被现实遗忘的角落吗?除了制造宫廷奇观、奢华梦境、英雄玩偶或爱情童话,我们的电影就无所作为了吗?细想起来,电影在现实中的沦落,在中国,也还是有先兆的。巴赞在1979年进入中国电影人视野之时,其理论就变成了一具被抽空了“现实性”内涵的语言外壳。这使得当年的那场电影革命,从一开始就显示出一种不彻底性,电影争取自身价值的努力也只在“形式探索”和“技巧模仿”的框架内展开。这样一来,中国电影的艺术表现空间是被大大地拓展了,但在审美逻辑的终点上我们却看到,一旦艺术空间被人为设定为与现实、历史无关的“诗化乌托邦”,一旦艺术的意义世界被混同于审美的空无境界,那时候,中国电影的审美之途也就走到了尽头,就像张艺谋的影片,飞翔在审美的天空而不着大地。这是我在几年前看张艺谋影片时就感觉到的,而就后来的发展看,他的影片在离开了历史和现实之后,已经不是向着审美的天空飞去了,而是向着“黄金”飞去了。由此也可以看到中国电影在逃离现实性之后跌落的下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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