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与文学的混血儿
——读《我的丁一之旅》
解玺璋
史铁生最近出版了他的长篇新著《我的丁一之旅》。这是一个哲学与文学的混血儿。作者在这部小说里再次发挥了善于思辩的特长。他通过“我”和“丁一”以及“史铁生”的故事,揭示了人在生命之旅中可能遭遇的种种困境。
人一直想弄清自己是怎么回事儿。谜一样的人类,耗尽了多少人毕生的精血。有人通过科学的手段,有人通过哲学的手段,也有人通过文学的手段。尽管有“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的说法,但是,要人类完全放弃思考,似乎一时也很难办到。我们看史铁生近年来的写作,穷根究底的精神是十分令人感动的;他的思考,对于读者恐怕也不无启发。
小说中的“我”,是一个精神性存在,用他自己的话说,就像个“永远的行魂”。而丁一呢?则是物质的躯壳,一个装载灵魂的肉身。“我”说:“在我漫长或无尽的旅行中,到过的生命数不胜数,曾有一回是在丁一。”他又说,他的“丁一”之梦,在史铁生中醒来,醒进了史铁生之实。这么说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其实是作者为表达他的思绪,刻意安排的一种话语方式。人们对世界的看法,可能是一元的,也可能是二元的。中国传统思想中,无论儒家还是道家,一元论居多,认识自身常取内省的办法,超然物外,反观自身;但在西方思想史中,二元论却也是非常重要的认识世界的方法,此岸和彼岸的分划,精神和物质的疏离,使人类有可能通过彼岸的精神性存在来认识自身。《我的丁一之旅》中,“我”和“丁一”之间就存在这样一种张力。
人很不容易认清自己,所谓当局者迷。内省当然很好,但功夫太深,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具有这样的本事。所以,小说特别安排“我”的存在,对“丁一”来说,犹如一面镜子,而作者也因此而获得叙事的方便。“我”在“丁一”中进退自如,忽而融为一体,忽而对坐交谈,把传统的心理描写和内心独白,转化为一种生动的对话和交流,创造出鲜活的形象和意韵,倒不失为将哲理融入小说的一种办法。书中有一节讲到,“丁一”患了癌症,想到了自杀。小说写到这里,作者用了11个小节,写一个人面对绝症的威胁,复杂的心理活动。但在这里,心理活动其实是“我”和“丁一”对于死的不同的感受和看法,是精神与肉体表现出来的矛盾性。但又都从作者的生命体验中来,他写道:“依我屡屡的生命经验来看,一个病者,残者,其苦闷,并不全在残病,主要的,是随之而来的价值失落。”这个“我”,既是“丁一”之我,又是作者自身。
这样的例子很多,有一节他和史铁生讨论“人之罪恶”,史铁生提到了那个“可怕的孩子”,认为,“他获取权力的途径和我为着平安而想出的计谋,是人之罪恶的最初范本”。他说:“那个可怕的孩子已然成长得无比强大,已然漫漶得比比皆是,以至人间的一切歧视、怨恨、防范与争战中,都能看见他的影子。”这样的议论,也让读者有一种心领神会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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