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亲学生问了我一个问题：思考问题，应该用大脑，还是用心？

 

她总是问我这么多很哲学的问题，上次她问的是：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她才19岁，我们认识的时候，她18岁，不怎么说话。

有时候看见我和别的学生聊天，就在一边安静地听。

她很敏感，很忧郁，我弄不太明白她的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她并不快乐。

她是个有心事的女孩子，还是个心事很多的女孩子。

 

她问我：老师，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我说：人活着，是为了使别人快乐，使自己幸福。

她想了想，点点头，又问我：老师，你想过死吗？

我点头，我得承认，我想过死。

最绝望的时候，最孤独的时候，最看不见道路的时候，我16岁。

就好像我笔下的余乐乐，或许就是那个样子的一段青春——不怎么讨巧，父母对我很失望，我对自己更失望。

 

那时候就想，如果闭上眼，什么都不用想，什么责任都不用负，该多好。

我甚至偷偷从四楼阳台往下看，楼下是冬青，还有坚硬的水泥台子。

我猜，如果掉到冬青上，很有可能会毁容；如果掉到水泥台上，死了倒还好，植物人怎么办？

那时候，我不怕死，倒是害怕丑陋地活着。

 

于是，16岁的我，就在最绝望的时候，经常一个人站在高楼顶，从上往下看。

开始的时候有点恐高，看着看着脑袋就晕了，腿就软了，好像一头就要栽下去。

下意识地向后一退，只这一瞬间，我知道，我不想死。

不想死，就要好好活着，坚强活下去的重要途径就是：把左脸贴到右脸上，左边不要脸，右边二皮脸。

于是，对于那些不喜欢我的人，我当他们是空气；对于那些喜欢我的人，我回报他们更多的喜欢。

渐渐，时间走过去，我们长大了。日子终于越过越好，渐渐没有人会提起当年我曾经考很不好的名次，为我失望的父母神奇般开始为我骄傲，诡异的命运，当然也并非偶然。

去年同学聚会，老同学还惊呼：你读研了？你当初不是和我一样成绩不怎么好吗？

我笑，大笑，到这个时候，过去的一切不过是笑话和谈资。

 

当我从最不开心的日子里走出来，一点点咬破茧子，钻出自己的壳，我很惊讶：为什么曾经，我居然想到死？

我很庆幸，我终究没寻死，也没死成。

 

小时候看一部电视剧叫《上海一家人》，有句歌词，叫“走过去，前面是个天”。

原来如此。

 

其实，从来没有什么扛不了的东西，尤其是在我们这个年纪，遭遇的不过是小小的挫败，是鸡毛蒜皮。

临近研究生毕业这一年，我看了比想象中更多的丑恶，亲眼目睹偶像们的坍塌，一笑置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要坚强、从容、大度。

悄悄地，在我们自己还没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长大了。

一个长大了的人，当然不会问类似于“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这样的问题。

因为，人活着的意义，就是要努力活着，只要活着，就一定有意义。

只不过，各有各的意义而已。

 

所以，我亲爱的孩子，你问我这个问题，是因为你还没长大。

你天真善良敏感的心灵容易受伤，而这样的伤痕容易让你想到死亡。

便会忘记：活着最大的意义在于，你没有死去。

 

然后，我要回答你第二个问题：用脑思考，还是用心思考。

我想，该是用心思考的。

因为这不是一个是非判断，这是一个价值判断。

很多事情，明知道是错的，却不得不做，在很多时候，也不能说就是坏事。

更何况，你以为大脑就是支配一切的主宰吗？其实，大脑的一切判断，都是源自内心。

如果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你的大脑就一定有善良的思考和判断，这是功德。

 

所以，从现在开始，孩子，我希望你有一颗善良的心，并将它保持下去。

无论时间如何变化，无论你看见什么不美好的事情不可爱的人，都请你相信，这是少数。

从哲学的角度来说，这属于主流和支流的关系。

我希望，你能用一颗善良的心，思考活着的意义，并用善良的行，创造活着的价值。

 

你要相信，到那个时候，你看看自己创造出的价值，会为自己的意义感到幸福，并由衷微笑。

就好像，到今天，我相信，我有我的价值、我的意义。

相信朋友们会认同。

我很幸福，而以后的意义就是——希望大家因为我的存在，也一起幸福起来。

 

2005年夏天，回答完第一个问题后，18岁的学生哭了。她说：“老师你说的真好，我希望也成为这样的人。”我祝福了她，我希望她活得快乐，并有价值。可是那年，她高考落榜，选择了复读。或许只有我知道，她依然没有放下心里的包袱，她被自己制造出来的压力拖垮了。2006年，我们再次携手冲击高考，心理辅导在专业辅导之外成为我们最重要的功课，终于今天，她告诉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我们都很开心。然后，她问了我第二个问题，我回答完之后，她愉快地笑了。我想，她已经开始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