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非散记：之二十八

                     午夜惊魂野牛阵

                                          文/杨春生

       许是2003年的3、4月间吧，当时正值肯尼亚的小雨季。因为工程需要，我们的营地从D440转场到E707/708，两地相距约900公里。E707/708营地地处东部省和海岸省的交界处，是一遍荒无人烟的“无人区”。到肯尼亚工作过的人都知道无人区的含意，肯尼亚的“无人区“，实际上就是没有划为野生动物保护区的地区，读到这里你可能要问，不是保护区好啊，不是保护区说明这里不需要保护，不需要保护的地方一定没有多少野生动物。在这里我可要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假如你真是这样理解“野生动物保护区”的划分原则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因为在肯尼亚，所谓的“无人区”，实际上是自然条件极为恶劣，一般不具备人类生存条件的地区。你要注意，不具备人的生存条件，不是说同时也不具备野生动物的生存条件。正相反，“无人区”因为没有人类活动，这里的野生动物才家族繁盛，种群强壮啦。又因为“无人区”的野兽一直处于自生自灭的优胜劣汰状态，所以这里的野生动物一般比“保护区”里面的野生动物更强壮，更有野性，也更凶残。    

       E707/708工程的任务，就是在这片野兽出没，自然条件十分恶劣的丛林地区，用当地盛产的一种叫珊瑚石的筑路材料，铺就一条120公里的穿越无人区的山瑚石简易通道，为肯尼亚国家旅游业的发展，打好基础。所以说，进入“无人区”修路作业，对每一个进入工地的人来说，实际上就预示着每天都生活在危急四伏，与兽同舞的十分危险的环境中。

        密斯特葛是我们工地负责清障工作的高级工程师。清障工作者就象部队的工兵，是为保障修路工程的顺利进行，在大队人马和机械设备进场之前，打前站清理待铺道路的通道的。他们的任务，就是按事先测量好的水平方向，砍伐树木，扫清灌木丛和藤条篱笆，在荒无人烟的无人区，用砍刀、斧头、推土机等手动或大型清障机械，为后续作业人员铺路工程的全面展开，先期打通一条路的雏形。

      密斯特葛因长年在丛林深处清里杂草树木，只和飞鸟、猴子、斑马、羚羊打交道，平时不太注意仪表形象。一般大半年才理一次发。这样，日积月累，从一马平穿的“天堂”到方圆有序的“地角”被浓密的头发和长长的胡须连在一起，远远看去，他的脸上就象有一条被污染了的黑瀑布一样，一泻而下。长长的胡须，足有一尺多长，两只眼睛躲在浓密的乱发深处鳄鱼眼一样一转一转，你也只能看见两个白眼球。密斯特葛远看象猩猩，近看象好莱乌拍大片的大到演、艺术家，每次带着一帮黑人雇工从丛林深处钻出来，活脱脱一幅蓬头苟面，率领一拨小猴子到处撩搔的非洲巨猿形像。因而，得了个浑名“长须老人”。

      密斯特葛对大伙儿送他的“长须老人”的浑名十分满意，为了留个印子，还专门拍了不少他和各种猴子、狒狒、大羚羊嘻耍的搀人照片。因为在米斯特葛到来之前，这一带几乎没有人涉足过，所以对于他们的到来，羚羊啊、狒狒啊、猴子啊都是十分好奇和友善的，他们在清障过程中，可以和这些天性温顺的野生动物进行零距离接触。大部队来了之后，一天到晚机声隆隆，尘土飞扬，那些本来对人类很好奇很友善的小兽、小鸟们哪里经受的起现代文明的惊吓，早已远迁它处，另谋领地去了。所以后来的人，一般是没有“长须老人”那么幸运的和各种野生动物进行零距离接触的机会的，更不要说和这些野生动物合影留念了。

      “长须老人”手下有两员黑人大将，一个是推土机手穆哈穆德，另一个是他的保镖兼司机基鲁瓦。穆哈穆德是我们从拉姆地区招来的混血黑人，膀大腰圆，性格刚烈，从小生长在人种繁杂的拉姆地区，除了能说英语和斯瓦西里语，还会说阿拉伯语和印度语，中文也能蒙几句，所以被“长须老人”委以丛林小队长的重任，除了本身开好推土机外，穆哈穆德还负责管理密斯特葛手下的其他黑人雇员，负责给黑人打考勤，为黑人发工资等繁杂事务。基鲁瓦是一个看起来有点而冷血的土著汉子，狂傲、冷默、不善言语，但因为有过多次和临国索马里土匪交手的经历，所以因处事冷静果断，下手快而狠的风格被“长须老人”看中，调到身边做贴身保镖兼司机。

       这天，为了赶进度，“长须老人”坐着可能还是二战时，美国非洲军团留下的很破旧，但很抖威的四轮驱动，底盘很高的美式越野吉普，指挥穆哈穆德率五名黑人推土机手，开着清一色中国洛阳拖拉机厂制造（我们简称“恰一那骆鸵”）的大功率推土机，在离营地15英里以外的丛林中连续干了一天又大半夜。就在他们整理设备，准备返回营地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天崩地裂的蹄踏之声。“长须老人”先是一惊，接着长尾猴一样敏捷的刚爬到破吉普的挡风玻璃罩上作出手搭凉棚状，准备看看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就被基鲁瓦发疯一样从车上拽了下来，二话没说，“长须老人”又被基鲁瓦和穆哈穆德按倒，护在了他俩的身下。米斯特葛用惊奇的余光扫了一下，只见另几个黑人也丢了魂似的一个个浑身颤栗着挤在一台推土机前伸的挡板底下，不住打着寒颤，那阵势，真好象天马上就要塌下来了一样。

       “长须老人”还没回过神来，只听紧随蹄踏荒原之后的，是一阵刺耳的“哤哤，哞哞“的野牛逃命的凄惨的叫声。“长须老人”心里咯噔一沉，心想，完了。没准今儿真的遇上平时大伙儿谈而色变的野牛阵了。这一定是凶残的非洲狮群在午夜开始大规模的围捕、猎杀野牛群，而引起野牛群恐慌形成的野牛阵。要知道每一只野牛都有一两吨重，成百上千头野牛被狮子围捕受到惊吓狂奔起来，那阵势不比排山倒海弱，人或其它动物若是被野牛阵席卷一下，不被狂奔的野牛踩成肉浆，也会被这山崩地裂的震撼惊吓的魂飞魄散的。想到这里，“长须老人”平时的野人之威早已荡然无存，眼一闭，乖乖的躲在穆哈穆德和基鲁瓦的身下做起了孙子。就在这时，只听隆隆的千万只蹄子践踏土地的声音越来越近，远方上千只野牛发疯一样拖着苯重的身躯狂奔而来，“长须老人”和穆哈穆德，基鲁瓦都紧紧的抱在一起，一任野牛狂奔，狮群乱蹿……求生的本能告诉他们，静卧，不弄出声响，是此时自救的最好方法。因为狂奔四散的野牛和极度兴奋的狮群在生与死的博杀中，是不会注意到在他们你死我活的战场上，还有几个推土机手的存在的，他们心里都明白，只要躲过野牛或狮群的践踏，他们保命是没有问题的。

       惊慌的野牛群，如一泻千里的大块大块的泥石流的峰头，一拨一拨的从他们集中到一起的推土机旁狂奔而过，几吨重的推土机不时传出被午夜里狂奔的野牛撞击的“嗙嗙，哐哐”的声音，黎明前的非洲丛林天昏地暗，地动山摇的震撼足足维持了四十分钟，那种撕心裂肺的恐慌才随野牛群的远去渐渐远去。

       天色放亮，黎明前的夜色中、“长须老人”浑身筛糠一样被身材高大的穆哈穆德和基鲁瓦破从吉普车的车肚子下面拉了出来，直到现在密斯特葛是怎么被穆哈穆德和基鲁瓦护到身下后在野牛阵的狂野践踏声中塞到这辆破美式吉普的车肚子里的，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集合，清点人数。这是经历过一场战役或一场浩劫后一线指挥员要做的第一件事。经穆哈穆德的清点，五台“恰依那骆驼”完好无损，七名黑人除一人因一条腿没有及时收到推土机的身下被野牛蹋伤外，其余的人都毫发无损。看着一个都不缺的兄弟们整齐的站在那里，Fantastc！穆哈穆德兴奋的说好极了，而没用Great！说好极了。What’s  the  matter? You look  as  white  as  a  sheet.Is  there  anything  wrong? （怎么回事？你脸色像纸一样惨白，还有什么不对劲吗？----作者注） 看着“长须老人”的脸还是象白纸一样没缓过神来，穆哈穆德不解的问。

        密斯特葛缓了缓气，哆嗦着，手指前方。大伙儿回头一看，我的天，在拖拉机的旁边，躺着六、七头自己撞到拖拉机上被拖拉机撞死的野牛。野牛的尸体旁，还有两头母狮子正贪婪的大口大口的撕咬着被撞死的野牛，残忍的场面不仅让人感到嗐怕，更让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感到恶心。这时只见基鲁瓦噌的一下从吉普车里抽出了一把砍藤条用的大砍刀，扬起刀向正在吞食野牛的狮子逼过去，上！“长发老人”猛然缓过神来，大喝一声，其他黑人也都拿刀的拿刀，拿棍的拿棍，一起向那两头母狮逼过去。看着众人要和它们拼命的架式，两头母狮可能意识到了寡不敌众的危险，欠起身，很不情愿的一步一晃的向丛林深处走去。

                                        2005年7月17日

                                          文吉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