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菩提树下太阳雨》尹岩著 |
圆地上的智者
午睡后的人是恹恹的。走到河边,向小贩买了5个橘子,便漫无目的地朝商街的相反方向走去。没有任何商铺,只有沿河的“静修中心“的院墙。墙根下坐着很多衣衫褴褛的人,也不知是苦行僧还是乞丐。有人向你伸手,有人只是盯着你走过。舍离俗世,寻求个人精神解脱作为一种社会生活理想在印度备受推崇。很多人为了追求解脱离开一切时,他们就会靠乞食为生。如此,布施与乞食都被看成达到解脱的手段。有一些受过教育和有钱家庭的人,为求精神解脱离家,被称为白领乞丐。这种乞丐文明的精神根源是,对一个正统印度教徒来讲,最关心的问题是与神的关系的问题。寻求与神合一是人生终极目标。相对于这一崇高目标,经济地位、荣华富贵等都降为次要地位。因此,受解脱这一崇高理想的召唤,印度教徒有一种从现世实际联系中分离出去的内心冲动。这些也构成了世人谈论的印度人独有的超脱态度。
沿河走下去,没有了人群。静静的小路领着我,已近傍晚。走到昨晚曾来到的那块圆地。
坐在一株四人抱的大树下。仍然有如数的长尾猴、古井、老树;依旧白炽的夕阳。长尾猴在斑斓的枝叶上跳来跃去。树下的一只黑物静静卧在白沙上,面向河流,一动不动,像是在冥想。我一直以为是只黑犬,仔细一看,才发现有两只角,原来是只黑羊,颇有智者风范。一位白衣僧人走来,又走过去,坐在远处红泥砌成的圆台上。一件橘色袈裟在远处飘曳,是一位老者在树边徜徉冥思。黑羊们围过来,在我身边觅叶。一行白鸟从头顶飞过,留下一片叫声。河水白灿灿哗哗地在眼前流淌。静谧中无限的喧哗,如同喧闹中无尽的孤独。只是前者让人身心平和,后者心力交瘁。
在都市如此之久,疲于情感、工作的惴摩与较量,贡献心机。流行的磨合,其实不是彼此削减后的适应,而是蕴藏茧心去制造凸面,去适应“形式”所需,是一个无穷的加法。你永远要在真实上加上“伪装”。复原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身边传来脚步声,橘色袈裟的智者沉思着走过来。我要谈话的欲望窜出来。“ 我们能谈谈吗?”他没有听到,继续踱远。又踱回来。“我们能谈谈吗?”他依旧在他的沉思中。第三次我将目光定在他的身上。
更大的声音:“我能和您谈谈吗?”
他止步,上前用右手扶住右耳。“ 您在说什么?”
“我想和您谈谈,就很短时间。”
我有如此强烈的诉说欲望、探寻欲望,是在我开口的那瞬间才意识到的。我哽咽的声音,我强抑的痛吟,我忽然沸腾的躯体,透露了我的渴望。为何我是如此迷失!
我仰头提出我的疑问。“印度人的平静如何去应对现代冲突?”
他告诉我:“如果两人都有钱,却只有一个相机,那就请你拿走吧。神告诉我,是我的,才是我的。你拿走的是个相机,你却拿不走我的机缘。我还会在某一刻,某一个地方再遇到相机。因为我信奉神灵。”
见到我的不惑,他建议再约会,将我的疑问写下来,到他的房间寻教。
他说:“我需要与坐在那边的白衣人谈话,是个私人谈话。如果可能,你可以后天下午1时30分来找我,将持续30分钟。”
白衣长者领我走到后天约会的地方,在与“琶摩特·萘克檀”相临的一个静修中心里,并建议我明天10时15分来找他。他会给我一些英文读物。
我很诧异他们对我这个偶然出现的异乡客的关怀。莫非我的神情已经让两位清晰如镜的智者看出一个茫迹。
太阳沉西,天空灿金。
在恒河边的晚课上。码头的台阶干净。人人赤足倾听圣歌吟唱。河水仍是喧嚣着流淌,水中近两米高的雪山神女像,一盏圣灯射在像上,通体光明。
我坐在一层更近水边的石阶上,河水在脚尖一波一波叠起,像是合着圣歌的节奏。码头上列着一排香炉,香烟燎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