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东江

    10年大修一次的新版《辞海》9月21日起正式面世。报道说，新增收了常用或流行的近现代汉语和网络用语，如“互联网”、“网虫”、“bbs”、“闪客”、“黑客”等，不过一段时间以来相当火红的“超女”、“快女”、“躲猫猫”之类，并没有入选。忽然想到“无厘头”这个已经沉淀了有些“年头”且广泛用开的词，不知道《辞海》收没收，或者收没收过呢？手边没有新版或次新版，暂不得知。

    “百度”的词条里是有的，释义“无厘头”为故意将一些毫无联系的事物现象等进行莫名其妙组合串联或歪曲，以达到搞笑或讽刺目的的方式。今天道及“无厘头”，马上会让人联想到香港艺人周星驰，周星驰和他的那些“无厘头”电影在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风行内地，其中《大话西游》的台词甚至成为一整套青年流行话语。此外，《唐伯虎点秋香》、《九品芝麻官》之类，也令人捧腹不已。但周星驰只能说是“无厘头”的集大成者以及“普及”者，因为，这种说话方式至少在元曲中就是很常见的，好多杂剧中都有那么一个或几个角色，本来一本正经地说着话，忽地变成一本不正经。

    关汉卿《裴度还带》中的净行者，就是个无厘头的角色。白马寺长老要他“门首觑着，看有什么人来”，他嘴里叨叨咕咕地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南无烂蒜吃羊头。”来人问他师父在家吗，他说不在，师父“去姑子庵里做满月去了”。

    高文秀《襄阳会》中，刘表儿子刘琮的开场白也非常无厘头：“河里一只船，岸上八个拽。若还断了‘竹头＋亶读tan’（纤索），八个都吃跌。”他手下的两员大将——蒯越、蔡瑁，有过之而无不及。且听蒯越说话：“某乃前部先锋将，俺家老子是皮匠，哥哥便是轮班匠，兄弟便是芝麻酱。某乃蒯越，兄弟蔡瑁。我又没用，他又不济。我打的筋斗，他调的百戏。”面对刘备要来借荆州，蒯越出了条计策，活脱脱星仔神态：“俺这里安排一席好酒，多着些汤水，多着几道嗄饭，准备几碗甜酱，我着他酒醉饭饱，走不动，撑倒了呵，那其间下手拿住。”刘琮连赞“妙妙妙”之余，又很严肃地提出疑问：“你先撑我不的？”在刘琮看来，我给撑倒了他反而没倒该怎么办。

    在杨显之《潇湘雨》里，也用到了“八个都吃跌”。那是主考赵钱“面试”状元崔通，问：“你识字么？”崔通说：“我做秀才，怎么不识字？大人，那个鱼儿不会识水。”问：“我如今写个字你识：东头下笔西头落。是小甚么字？”答：“是个一字。”赵钱很满意：“好不枉了中头名状元，识这等难字。我再问你：会联诗么？”便道了“河里一只船，岸上八个拽”这前两句，崔通马上续了后两句。赵钱赞赏之余，“再试一道”，这回是“一个大青碗，盛的饭又满”，崔通毫不含糊：“相公吃一顿，清晨饱到晚。”在现存元杂剧中，《潇湘雨》据说是仅有的一部以男人负心为题材的剧作。但这一出“无厘头”表演，先让我们见识了赵钱这个“清耿耿不受民钱，干剥剥只要生钞”的腐败兼草包考官的嘴脸。

    接着说回《襄阳会》。曹章亮相时的自白更是相当无厘头：“某乃是曹章，身凛貌堂堂。厮杀全不济，则吃条儿糖。某曹章是也。某深知赵钱孙李，我曾收得蒋沈韩杨。三军大败，金魏陶姜。若还拿住，皮卞齐康。某正在空地上学打筋斗，有父亲呼唤，须索走一遭去。”扯了一通《百家姓》，赵钱孙李、蒋沈韩杨用得还算巧妙，金魏陶姜、皮卞齐康则在说些什么呢？和关羽交战时，曹章则有“三军见了都害怕，若是着刀鲜血流。轮起刀来望我脖子砍，不慌不忙缩了头”。

    还有李文蔚《圯桥进履》，其中钟离昧说自己“文通四略，武解七韬”，四略还道得一本正经，七韬说着说着就无厘头了：一文韬，二武韬，三龙韬，四虎韬，五豹韬，六犬韬，七核桃。季布五十步学百步：“我做大将甚是标，兵书战策不曾学。听的厮杀推害病，正是买卖归来汗未消。”为了擒拿张良韩信，他的主意是：“一个人要三十根好箭，一个人要五张硬弓。身穿上五领胖袄，一个人带着八十个酒瓶。左肩上挑着五石白米，右肩上担着五万个烧饼。左脚上绑着炉锅，头上顶着五十个铜盆。左手里拿住铁叉，右手里拿着四十条麻绳。”然而，“若是他与我交战，唬的我去了魂灵。若是他众军将我来赶，我骑上马走如飞星”。

    不同作者的不同曲目，都不约而同地利用“无厘头”来增加剧情，似可从侧面证明元人欣赏这样的说话方式。不独元曲，插科打诨，可能是戏曲中的一个特色。曲文蕴育了“无厘头”的土壤，还是民间的“无厘头”影响了曲文，要由专业人士发言了。生活中还有另外一种“无厘头”，如9月20日刘翔在上海田径大奖赛上复出，“冬菇教”亦重出江湖。在网友们看来，记者冬日那的赛后采访每每“无厘头”，那天毫不例外。比较区别，周星驰们的无厘头出于主观故意，目的正在解颐，而冬日那们本来严肃认真，毫无取笑于民的打算。后一种“无厘头”，实际上号到了中国体育记者的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