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记载的其实未必不是传说。《史记》里的三皇五帝，无一不是传说，并不妨碍我们把其中的炎黄认作中华民族的祖先，也不妨碍我们认定神农尝百草而发明中药。秦始皇时的徐福渡海求仙，也完全是民间传说，可是在日本，却有徐福墓、徐福祠，若有其事。当代学者汪向荣先生有一篇《徐福东渡》（载《学林漫录》四集），从中日关系史和日本古代历史的发展过程来观察、探讨，旨在表明，传说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必然有其存在的理由，不能轻易地加以否定。对黄飞鸿这一“人物真实、故事杜撰”的态度，又何尝不该如此？

    另一方面，传说所反映的也未必不是历史。活字印刷是我国的四大发明之一，我们都知道发明者叫做毕升。但毕升的事迹却在正史上没有任何记载，只是北宋沈括在自己的著作《梦溪笔谈》里提到而已，“庆历中（宋仁宗年号）有布衣毕升，又为活版”。按道理，这只是沈括的一家之言，但却足以成为活字印刷发明权归属的最有力证据。民间传说同样可以是历史。本该成为信史的东西，可能因为种种原因导致当时的记录缺席，那么它就转而会以传说的方式保留下来，植根于民间的内心深处。再比如说，那些历史上没有文字的民族，其文化只能靠口头传承，其内容以传说的成分居多，而其传说不正等同于其历史吗？倘若我们这时要“本着对历史严谨的态度”，许多丰富多彩的精神世界就要变得虚无了。

    在评选历史文化名人层面，确实需要“本着对历史严谨的态度”。否则，连诸葛亮出山多少年也要大张旗鼓地搞庆祝仪式，难免遭到舆论的非议。前两年我的故乡评选燕赵历史文化名人，“四美”中居然有罗敷、崔莺莺，“八英”中甚至有梁山好汉行者武松这些主要靠文学作品走进人们视野的人物。问题是，我们也不能仅仅盯住官修正史的一面。从广东历史文化名人之中抛弃黄飞鸿，等于自动抛弃了一个深入人心的文化符号，应当是一种得不偿失之举。实际上，即使围绕黄飞鸿的多是民间传说，即使他今后仍然不能入选广东历史文化名人，但他的存在价值恐怕并不会因此而有任何改变。

 

                        2007年6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