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不幸，华仔无辜。无辜之处在于，见面该见多久、谈话需谈多长，是杨家强加给他的“霸王条款”。事件中比较怪异的是，杨丽娟之所以喜欢刘德华，源于她做过许多关于他的梦。开始的时候，梦见房里有一张刘德华的照片，照片上写着：“你这样走近我，你与我真情相遇。”更奇的地方在于，她梦到他穿一条什么裤子，过了几个月，果然在杂志上就能看到他穿着那条裤子。于是她把这叫做感应。自家做梦和感应的结果，使杨丽娟开始不懈地搜集刘德华的资料。从这个角度出发，她丝毫不承认自己是追星族。

    杨丽娟对梦的解读，有个名词叫做占梦。很古的时候，人们就已经在开始琢磨梦里的情景究竟是怎么回事。后来有了专业的占梦家，根据梦象来预卜梦者在未来的吉凶。殷周时代，国家设有专司占梦的官员，占梦甚至成为决定国家大事的一件重要工具。占梦尽管有自己的一套完整理论，但是因为这理论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所以即使在当时，功利性也非常显见。比如周文王曾梦见“日月着其身”。日月乃帝王之象征，那么显然是说自己受命于天了。又比如周武王伐纣，他告诉大家梦见了神人告诉他：“往攻之，予必使汝大戡之”，他才出兵的。这场仗既理由充足且能打赢，没道理不打。

　　“梦中之事即世中之事”，古人的这个观点，有所谓占梦实际上人人可以为之的意味。十六国时的前燕皇帝慕容儁梦见死去的后赵皇帝石虎咬他的胳膊；唐相李林甫梦见有人威胁他，着人把他捆起来也不肯退去，这两人的梦就无须咨询旁人，自己也占得了。慕容儁这个人很迷信，灭魏后适逢大旱和蝗灾，他赶快祭奠魏帝冉闵，并追赠谥号。他进攻过后赵，强夺了不少地方，虽未致其灭亡，但石虎就是在他进攻那年死的，不免夜有所想。时人称为“李猫”、“面柔而有狡计”的李林甫，时刻都在算计别人，当然也小人之心地老琢磨人家是不是算计他。于是乎，他不仅把家里弄得“重扃复壁”，如铜墙铁壁一般，而且一天还要换几个地方，怕人家随时要了他的命，搞得甚至连家人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过夜。两个人自家占梦就很快有了结果：慕容儁醒来后下令把石虎的墓给掘开，剖棺出尸，还“蹋而骂之”曰：“死胡安敢梦生天子！”然后让人历数石虎残酷之罪，鞭之，弃于漳水。慕容儁这一骂，正说明自己这“生天子”当得一直不太踏实。李林甫醒来后觉得梦里那人特别像裴宽，他非常担心时任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的裴宽夺他的权，于是找个茬子，把裴宽硬是给贬出了京城。这两人的梦说到底都是出自心虚。

　　占梦有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首先要做梦。这前提似乎荒谬，“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但是确有许多人借无中生有的梦来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周文王、周武王他们做过那种梦吗？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南齐崔灵建说他梦到上天告诉他：“萧道成（齐高帝）是我十九子，我去年已使授天子位。”一个小小的参军做这种梦，跃然纸上实乃阿谀之相。刘秀登基之前，告诉部下他在梦中“乘龙上天”；陈霸先则说他梦到“有朱衣神人捧日”，他一口吞了，醒后腹内犹有热气。像那个周武王一样，借所谓“梦兆”来为自己制造舆论，论证自己应该大权在握的“合理性”。登基了当然怎么说都行，但小人物东施效颦，就是很可笑的了。南齐张敬儿野心勃勃，老爱给部下讲一些“自云贵不可言”的好梦。他贪尚氏美色，“弃前妻而纳之”，不料后来也正因尚氏的梦而丧了命。齐太祖死后，尚氏怂恿敬儿夺权，说当年我做梦做得“手热如火”，你得郡；做梦做得“髀热如火”，你得州；做梦做得“半身热”，你得开府；现在做梦的时候“举体热矣”，意味什么，你自己去好好想想，乖乖，那不是你要得皇帝的位子吗？敬儿听得洋洋得意之余，傻乎乎地四处张扬，临到以“异志”的罪名杀头才悔之晚矣。皇帝的宝座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觊觎的吗？

    比较起来，晋人殷浩的占梦颇值得一提。人家问他：“将莅官而梦棺，将得财而梦粪，何也？”他回答：“官本臭腐，故将得官而梦尸。钱本粪土，故将得钱而梦秽。”魏晋以来，以“棺”谐“官”，无论在士林还是民间都已是普遍的共识，所谓“梦棺得官”。然殷浩却把自己对仕途、对金钱的认识揉入其中，那么他这句“时人以为名言”的话，与其说是在占梦，不如说是在抒发感悟了。

    杨丽娟的那些梦以及感应，在今天可能要由心理学家来进行解析，古代形成的那套占梦理论恐怕行不通了。在我们局外人看来，杨家的行为如果不像质疑者指出的别有用心，那就真正是在钻牛角尖。

 

                   2007年3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