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东江
高考录取工作正在进行中,耳闻一些有“能量”的家长在找门路,递条子。孩子成绩不够的,试图进来;能进来的,试图弄个理想专业;还有的纯粹是为求保险,人家递条子,自家当然不敢高枕无忧。高考这几年开始实行网上录取,目的就是要强化公开公平公正原则,但是不知怎地,人们还是习惯于递条子。
如果以从前科试录取舞弊来谈论这个话题,简直是数不胜数。《世载堂杂忆》载顺治十四年(1657年)江南乡试,榜一公布,士子哗然。因为“虽获隽者多江南名士,而中式举人,大半由出卖关节获选”。人们乃在贡院大门上贴了副对联:“赵子龙一身是胆,左丘明有眼无珠。”并把门额上的“贡”字添了几笔改成“卖”,“院”字遮住偏旁改成“完”,“贡院”遂成“卖完”。这一科举人被责令进京重考,“由皇帝亲临”,结果其中的“江南名士”吴兆骞竟然交了白卷。吴兆骞原以“惊才绝艳”闻名,所以有人打圆场说,他一定是惊魂不定,不能执笔;还有的说,他这人恃才傲物,故意为此。而从吴兆骞被发往宁古塔戍所、又千方百计求得赦还的事实看,因为傲气而交白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庸闲斋笔记》载,嘉庆年间江西谢向亭中榜眼,过程亦极有趣。谢向亭答得还算不错,“殿试阅卷大臣取其卷入进呈十本中,次在第五”。当时有个宰辅叫戴连士的也是江西人,久闻谢名,乃谓同乡与阅卷者曰:“本科江西有佳卷乎?”人们回答说,有个排在第五的,当是江西谢向亭的卷子。戴连士笑着说,江西自我之后二十年,“竟无大魁者,可叹可叹!”大魁即状元。那么戴连士这句话尽管没有明说,其实招呼打得明白无误。大臣们都不是吃干饭的,“闻言心悟,遂相约次第重检其卷”,以满足上司的意愿。很快有人找到了名次提前的理由:“此卷书法甚佳。”于是谢向亭被提上一名,变第四;又有人指出同样理由,再提上一名,变第三;接下来的人还是以这个理由又提上了第二。这样看,谢向亭的答卷除了书法不错,确实再没什么可取之处。然事情至此,上司的心愿还未达成,怎么办?这时又进来一个阅卷大臣,有人干脆向他挑明:“第二书法甚佳,似可提起。”
因为这人不了解前因后果,便笑着说了实话:“书法果佳,但在第二名亦不为低。”于是谢向亭就得了个榜眼及第。国家选人之公器,在操纵它的大臣手里就这样形同儿戏。
还有一种人,貌似公正其实与儿戏无异。在明清两代,翰林院设有庶常馆,新进士考得庶吉士资格者入馆学习,三年期满举行考试后,成绩优良者留馆,授以编修、检讨之职,其余分发各部,或出为州县官,谓之“散馆”。《万历野获编》载,沔阳费尚伊学习出类拔萃,按惯例“当留无疑”,而万历七年(1579年)散馆前阁试,首辅张居正出了一道论题,叫做“李纲不私其乡人”。因为张居正也是湖广人,与费尚伊是大同乡,所以人们看到这个题目,“相顾失色,知费不得为史官矣”,已而果然,气得费尚伊后来哪里的官都不当,就在家里呆着,一个人才生生就废了。然而也正在那一年,张居正次子科举中了榜眼。结合这两件事人们感到张居正非常好笑,说你自己儿子不避嫌,“独于乡人示公,何也?”无他,张居正这个人很能耍一点两面派。《松窗梦语》另载,张瀚有年负责庶吉士录取,张居正悄悄叮嘱他留意一位朱姓进士,然而朱某却“竟置不录”。张瀚后来才想明白,二人一定有一层关系,张居正怕被他利用,所以无论朱卷答得怎样,为了表示自己公正无私,也要“牺牲”掉他。
科举录取与高考录取当然不能相提并论,但从为国家选拔人才这个角度看,性质却也没什么两样,必须以对国家负责的态度认真对待才行。
2003年7月11日
选自拙著《意外或偶然》,商务印书馆2006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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