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东江
8月31日,新华社受权发布了《国务院关于加强节能工作的决定》。《决定》提出,解决中国能源问题,根本出路是坚持开发与节约并举、节约优先的方针。其实,即便不是构建节约型社会,力行和弘扬节俭也是必要的。但具体什么是节俭,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现。晚清名将僧格林沁“每至一处,马褥一床,席地而眠。麦饼数枚,开水一碗,即为夜膳”。这是他的节俭。宋仁宗“好服浣濯之衣”,宋哲宗夏天拿的是纸扇子,在我们看来均属寻常之事,则是他们节俭的表现。因此,将来对照根据《决定》考核的时候,可能要分清才行。
两位皇帝节俭的事,见于朱弁的《曲洧旧闻》。仁宗“当未明求衣之时,嫔御私易新衣以进,闻其声,辄推去之”。仁宗穿衣服不大讲究,“遇浣濯,随破随补”,据说到了补得“将遍”也就是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补丁的地步——真是太夸张了,“犹不肯易”,至于“左右指以相告,或以为笑”。哲宗用纸扇子的时候年纪还很小,未必有意节俭。那是“御讲筵,诵读毕,赐坐,例赐扇”,文彦博忽然发现他“手中独用纸扇”,乃“率群臣降阶称贺”。宣仁太后当天晚上即以此教育哲宗,你知道大臣们为何称贺吗?“用纸扇,是人君俭德也。君俭则国丰,国丰则民富而寿。大臣不独贺官家,又为百姓贺也”。其实,倘若小处节俭而大处奢靡,可称之伪节俭吧。
《曲洧旧闻》还有一则讲官员如何节俭的。说以前的州郡“虽有公库,而皆畏清议,守廉俭非公会不敢过享”,不敢肆意动用公款。其中的典范莫过于“灭烛看家书”。传说当时有位极廉洁的官员,收到公文后“发缄视之”,发现其中还有一封家书,“即令灭官烛,取私烛阅书。阅毕,命秉官烛如初”。在《诈与诚》中,笔者曾谈到寇准之奢的证据之一就是大量使用蜡烛,欧阳修《归田录》对此描述得更详细:“公尝知邓州,而自少年富贵,不点油灯,尤好夜宴剧饮,虽寝室亦燃烛达旦。每罢官去,后人至官舍,见厕溷间烛泪在地,往往成堆。”而另一位名臣杜衍则不同,他也是“在官未尝燃官烛”,平常就是“油灯一炷,荧然欲灭,与客相对清谈而已”。欧阳修说,二人“俭奢不同如此”,但最后杜衍“寿考终吉”,而寇准“晚有南迁之祸,遂殁不返”,即便与蜡烛没有必然关系,也足令后人引以为戒。不过,对寇准的这一段历史,清朝的福格不相信,认为是时人污蔑。他说,就算寇准性好奢侈,断不至于连家里的厕所也不打扫一下吧。他为寇准申辩,是想借此提醒“史官载笔,不可不慎”,担心“今之撰大臣列传者,俱系翰林,翰林中又多江浙人,往往秉笔多存党异”,比如“重汉人轻满人,重文臣轻武臣,重翰林轻他途,重近省轻边省”等等。且落笔之时,“于爱之者,则删其谴责,著其褒嘉;恶之者,则略其褒嘉,详其谴责”。福格认为“史为万世公器,岂容去取抑扬?”因而他“深愿秉笔者,一空积习,传信后人,庶乎犹存是非之公也”。福格对史册应该如何书写极有见地,但为寇准辩诬,显然完全是由此及彼的主观推断。
王应奎《柳南随笔》记载了他家乡有两个节俭得超过了常情的人,一个叫陈察的极贵,另一个叫谭晓的极富。这两位老兄节俭到了什么程度?陈察在巡抚南赣的时候,每天吃的菜只买只鸭蛋,分成两半,一半给家里的塾师吃,另一半再分两半,他们父子吃。谭晓更夸张,“每饭熟一卵”,敲开个小口,筷子刚刚能伸进去,“借而啖之”。还不一下子吃完,要把蛋口封上,“再饭三饭乃尽”。在王应奎看来,陈察的所谓俭是“出于矫”,做给别人看的;而谭晓的所谓俭则是“吝啬使然”,那个时候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尚未问世,可惜谭晓没有被“抢注”成吝啬的代名词。这两种节俭,在我们今天也值得注意区分。
时人说,宋仁宗的“俭德”出于天性。但他这样做了,效果很好,“当时不惟化行六宫,凡命妇人见,皆以盛饰为耻,风动四方”。朱弁说:“比之崇俭之诏屡挂墙壁而汰侈不少衰,盖有间也。”也就是说,身体力行,比无休止的强调、重申更为奏效。
2006年9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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