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东江
如今公选官员,笔试是第一道环节,之后还有考察。依笔者之见,后面这个环节重要过笔试,虽然最难把握。我们知道,隋唐以后的官员大抵都是经历了科举的,拿起笔来个个都呱呱叫——依靠权力干涉或私下作弊录取的当然得另当别论,但在实际工作之中,却是红脸的白脸的什么人物都有。这就是只考虑到了“技艺”,忽视了“心术”。
《旧唐书》卷一百六十五载,唐穆宗曾问柳公权怎么才能把字写好,柳公权说:“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柳公权的话一语双关,明着是说写字,实际上在说为政,而且矛头还有犯上的嫌疑。这一点连唐穆宗也听出来了,“改容,知其笔谏也”。至于接没接受,没有下文,大概就姑妄听之了。宋朝的罗点则直截了当地认为,选拔官员“当先论其心,心苟不正,才虽过人,果何取哉!”另一位陈良翰发挥得更彻底,说官员“纵无全才,宁取朴实”。陈良翰在温州瑞安——就是前两年出了那个闻名的“地下组织部长”的地方当知县,“听讼咸得其情”,治理得头头是道。有人向他讨教方式方法,陈良翰说:“无术,第公此心如虚堂悬镜耳。”不难想见,一个人的心正与否,是考试考不出来的——倘出试题让他论述,高谈阔论得可能极其动听。那么,在制度约束相对松弛的情况下,还真得讲究一点“唯心”。
宋朝的张栻有个晓事之臣与办事之臣的说法。那是宋孝宗有一次跟他谈话。孝宗说伏节死义之士难得,张栻答:“当于犯颜敢谏中求之。若平时不能犯颜敢谏,他日何望其伏节而死。”孝宗又说难得办事之臣,张栻答:“陛下当求晓事之臣,不当求办事之臣。”在张栻看来,“晓事”和“办事”区别可就大了。只知道“办事”——上面交代什么就惟命是从、甚至明知违法乱纪也去办的人,一定是个只知道明哲保身的人;而“晓事”的人,一定是个有立场原则的人,在正义面前置个人利害得失于度外的人。为什么当求“晓事之臣”,答案也就不言自明了。在《宋史》张栻本传中,记载他“表里洞然”,每次上章,“必自盟于心,不可以人主意悦辄有所随顺”。就是说,他本身做到了“晓事”。张栻同时指出:“若但求办事之臣,则他日败陛下事者,未必非此人也。”对照今天的贪官落网后埋怨身边的人在他干坏事的时候不提醒他,这句话就更不难理解了,虽然贪官说这话时是一副流氓无赖的嘴脸。在有些时候会有这样一种情况,事大家都“晓”,但是迫于当权者的淫威,“办”起来却身不由己。应当看到这与那些主动迎合的,性质大别,而我们要抨击的,正是后者。
在《宋史》卷四百二十五里,赵景纬提到了百姓之心。当时有一颗彗星出现,这在古人眼里,往往预示着灾难的即将到来。赵景纬认为:“今日求所以解天意者,不过悦人心而已。百姓之心即天心也。”倘若天要发怒,则是百姓“不悦”。现在彗星露头了,赵景纬认为不外有这么一些弊端存在:“保私人而违天下之公议”、“百姓之膏血日脧,而符移之星火愈急”、“不公于己而欲绝天下之私”、“不澄其源而欲止天下之贪”等等。赵景纬绝对是在借机抖落时弊,但他的“百姓之心即天心”的概念十分值得关注。
在任何时候选拔官员,候选者的心正与否都应当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标准,这颗心不仅要能够“正”,而且要能够贴近百姓之心。实际上做到前者,必然也就做到了后者。
2003年5月16日
选自拙著《意外或偶然》,商务印书馆2006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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