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东江

4月14日，第16届富士通杯世界围棋锦标赛第二轮结束，中国棋手全军尽墨，没有一个人进入8强，经历了参加这一赛事以来从未有过的惨败。而本次参赛的常昊、王磊、周鹤洋、古力、黄奕中5人，都是我国围棋界的顶尖人物。

人们对这一次惨败以及世界冠军数量不如人家多等等痛心疾首，有一个理由在于围棋是咱们发明的，不该丢祖宗的脸。古籍中早就有“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的记载，前些年有学者还考证出，围棋起源地就在山西陵川棋子山。不知道外国人是不是同意这个观点，因为咱们喜欢说足球起源于中国，就绝少有外国人赞同。在他们看来，蹴不算是足球，充其量是大人游戏，而不是体育项目。但是说围棋在我们这里渊源已久，而且曾经辉煌得不得了，应该是不会错的。

裴庭裕《东观奏记》记载过唐朝的一次较量。那是唐宣宗大中年间，日本王子来长安觐见，“献宝器音乐”，公事完了想下盘棋。棋盘、棋子都带来了，考究得很，棋子不仅是天然的黑白玉石，而且“冬温夏冷”，号称“冷暖玉棋子”。这王子在日本是第一号种子，宣宗也遣出本朝第一国手顾师言迎战。两人下到第33手的时候，还没有分出胜负，顾师言有点着急，因为“惧辱君命”。他知道这不是单纯地下棋，而是关系到国家的声名。需要说明的是，湖南省湘阴县一座唐代古墓中曾经出土过一个围棋盘，纵横各15道；15道的盘面变化远不及19道的复杂，几十手就应该分出胜负吧。此时的顾师言，“汗手凝思，方敢落指”，忽然下出一步“镇神头”，一子解两征。王子慌了神，“瞪目缩臂已伏不胜”，便回头问旁边的大臣，这人的棋力在你们这里坐第几把交椅，大臣骗他说第三。王子要求跟第一的下，大臣说：“王子胜第三方得见第二，胜第二方得见第一，今欲见第一，其可得乎？”王子服气了，感叹道：“小国之一不如大国之三，信矣。”

不管大臣骗没骗人家，顾师言的“世界冠军”还是含金量十足的。在当时，围棋的普及率应该极高。《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九记载，还是在宣宗的时候，宰相令狐推荐李远为杭州刺史。宣宗说，我听说李远写过一首诗，有句什么“长日惟消一局棋”，一天到晚就是下棋，这样的人能当好官吗？令狐赶快解释：“诗人托此为高兴耳，未必实然。”宣宗说：“且令往试观之。”王谠《唐语林》载，宣宗阅读李远的《(到)郡谢上表》，左右准备代劳。宣宗说：“远(到)郡更无非时章奏，只有此《谢上表》，安知其不有情恳乎？吾不敢忽。”说到底对这个棋迷官员还是不大放心。

罗大经《鹤林玉露》云，南宋心学大师陆象山年少时常常坐在京城的市肆里看人家下棋，一坐就是好几天。有个棋手对他说：“官人日日来看，必是高手，愿求教一局。”陆象山先没答应，而是买了一副棋，“悬之室中，卧而仰视之”，盯着硬看，两天后悟出了奥妙所在。于是真的去找那棋手，结果那人连输两局。那人说，我是临安第一高手，“凡来著者，皆饶一先。今官人之棋，反饶得某一先，天下无敌手矣”。这故事或有其真实的一面，但如陆象山般聪明绝顶的毕竟不多，更多的人还是需要刻苦。今人批评中国棋手，往往认为他们的天赋不差，但用功不足，又不能专心致志。

据报道，李昌镐他们对中国棋手一个都没进八强也感到吃惊，认为“这是一次偶然，中国围棋实力还是很强的”。但对人家的高帽子千万不能沾沾自喜，强还是不强，得用事实说话，像顾师言或陆象山那样，才叫由不得别人不服气。

                    2003年4月25日

          选自《意外或偶然》，商务印书馆2006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