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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大铖的“推之不去”
田东江
知道《桃花扇》故事的人们,对阮大铖这个人物都不会陌生。李香君、侯方域悲欢离合的爱情遭遇,大抵都与他的作梗相关。《桃花扇》是孔尚任创作的一部戏曲,情节当然可以虚构,但里面的主要人物却实有其人,阮大铖就是一个。这个人本身也是著名戏曲家,因为曾拜臭名昭著的魏忠贤为义父,到了“粪争尝,痈同吮”的地步,同时也干了不少坏事,在《明史》中便“有幸”忝列《奸臣传》。
李清的《三垣笔记》补正史之缺,记载了阮大铖的一件逸事。那是他在南明弘光小朝廷里重新发挥作用的时候,有一次面露得意地对一位同僚说,他负责考察一个人能不能升官,事后那人“以二千金相送,推之不去”。接着,他似乎觉得还不尽兴,又翻出了履历,说自己在省里当官的时候,有两个人各送一卮(即酒器),都是银子制成的;如今这两人再出手呢,是送“黄爵(亦酒器)”,金家伙,不过他再次强调,他“不纳不已”。不想收,可是不行啊,人家非要给,推脱不掉,身不由己。好嘛,“推之不去”、“不纳不已”,多无奈呀,所以那些看人家收点儿什么就动不动往受贿上靠拢的人,真是太没有同情心了,从来没看到人家的难处。
但是阮大铖显然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人家非要给他送钱,非要给他送银器或金器,为什么?难道是他有什么不得了的人格魅力?当然不是。在阮大铖当政的时期,“凡查处降补各员,贿足则用”。不仅如此,因为花钱买官的轻易,至有“职方贱如狗,都督满街走”的民谣传诵。李清有一次路过阮大铖的家门口,问看门的:“主人在否?”看门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告诉李清:“若主人在,车马阗咽矣,如此寂寂耶!”阗咽,意思是堵塞、拥挤。在看门人看来,李清真是呆得够呛,这么冷冷清清的情景,你说主人可能在家吗?主人在家的话,早就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了!这么多人乐于蜂拥阮大铖的家门,无非是看中了他的地位及其所掌握的权力。
阮大铖甚至把卖官当作一项事业来对待,公开提倡不妨卖官。他说:“国家何患无财?即如抚按纠荐一事,非贿免即贿求,半饱私囊耳。但命纳银若干,欲纠者免纠,欲荐者予荐,推而广之,公帑充矣。”这就是说,反正现在干什么事都得花钱,国家不收也落到个人腰包去了,干脆只要谁愿意出钱,想免灾的就给他免灾,想往上爬的就让他爬,长此以往,国库还愁没钱?而且他已经实践了一回,有个人想求监纪,“初馈金五百,不纳,再赠千金,亦不纳,直至二千,用以充饷。”从事实来看,正是在小朝廷得以充饷的同时,阮大铖也有了“推之不去”的诸多机会。
所以,阮大铖的所谓“推之不去”,是主观意识支配下的必然行动,用李清的话说根子上的原因在于“身实为贪”。其实,即便社会风尚已经到了不忍卒睹的地步,以这个怪论作为受贿的堂皇借口也是站不住脚的。在阮大铖之前不久,万历年间的进士谢杰,就是一个“推之可去”的人。他作为使者去册封流球,那里要表示意思,谢杰“却其馈”;他们的使者晋京,“仍以金馈”。按阮大铖的逻辑,这是称得上“推之不去”了,但谢杰“卒言于朝而返之”,终于也没有收。在其他事情上,谢杰也是如此。他推荐属下,完全是按才能行事,有一些升了官的人带着钱来感谢他,参照阮氏理论,这又可名之“不纳不已”了,不过谢杰却告诉他们:“贿而后荐,干戈之盗。荐而后贿,衣冠之盗。”此话被当作名言而广为流传。在谢杰看来,官员收了银两才办事,和强盗带着家伙打劫属于一个性质。倘若还有那么一点良知,阮大铖也应该脸红才是。
一般来说,承认对贿赂的“推之不去”,应该是落网者试图减轻罪责的遁词,仍然在位者便敢于毫不掩饰,乃至带有炫耀的口吻而津津乐道,说明其本人、其时的社会风尚已经把这种丑恶现象视为自然而然的事情,不以为耻。李清在记录此事之后愤愤地抨击阮大铖“无耻孰甚”,不仅道出了百姓的心声,也无异于给了自以为聪明的阮大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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