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 | 
张率是梁朝很有名的文人。他十二岁即“能属文”,还给自己规定每天最少作诗一首。金埴《不下带编》载,在张率出名之前,虞讷一点也看不起他,“见而诋之”。有几首诗,张率假装说是沈约写的,虞讷的态度立刻变了,“句句嗟称,无字不善”。《归田琐记》里还有个南宋的陈谠,有次冒充名儒叶适去见宰相韩胄,殊不知叶适已然在座。名片递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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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或名人的东西就得高看一眼,是国人常见的心态。西汉的庆虬写了《清思赋》,没人当回事,后来托名司马相如,“遂大重于世”。魏曹的《六代论》,要说是曹植的方被接受。有人更认为,《离骚》也是假借屈原的名义才得以流传的。所以金埴下了个结论:“世多虞讷之见,自古如此。”陈谠的境遇则说明,权要们在这一点上也没有高明多少。虞讷崇拜沈约,当然不无来由。王士《分甘余话》云,南朝齐梁间江左有“沈诗任笔”之谓。时人谓文为笔,因此这话是说沈约之诗、任昉之文独步天下。去梁300多年,有人还因推崇沈约的诗而被贬官。《东观奏记》载,唐宣宗于政事之暇,常常赋诗。有天给翰林学士萧赐了一首,萧赶快表态叫好:“陛下此诗,虽‘湘水日千里,因之平生怀’,亦无以加也。”唐宣宗第二天悄悄地问学士韦澳是什么意思,韦澳说那两句诗是沈约的,萧在赞美您的诗“睿藻清新”。谁知宣宗一下子不高兴了,认为是低看了他,“将人臣比我,得否?”从此竟对萧“恩遇渐薄”,后来更把萧贬去浙西。
其实,别说把皇帝比作人臣了,汉武帝在神仙面前也不肯小瞧自己。武帝好神仙是出了名的,他自己说连神话中长生不老的西王母他都会见过。《太平广记》云,有一天神仙卫叔卿“乘云车,驾白鹿,从天而下”来找他,他却摆出了皇帝的架式,说卫叔卿“乃朕臣也,可共前语”。这可把神仙气得够呛,“叔卿本意谒帝,谓帝好道,见之必加优礼。而帝今云是朕臣也,于是大失望,默然不应。忽焉不知所在。”神仙被气跑了,令汉武帝追悔莫及。明朝洪武年间国子学新落成,朱元璋要去祭祀孔子,手下人首先指出“孔子虽圣,人臣也”,那是告诉他犯不着行大礼。诸如此类,是为另话。
同样是名人,也可以分出三六九等。史称沈约“见人一善,如药箭攒心”,不痛快得很,以致后人有“再世尚愁逢沈约,前身则怕是刘”的诗句。赵翼〓《曝杂记》云,乾隆时他曾客居汪由敦府第,代其起草诗文。汪由敦是当时的大家,诗、古文造诣极深,状元出身的赵翼钦佩得很,说自己起草的文字“每经公笔削,皆惬心餍理,不能更易一字”。汪由敦也从不霸占赵翼的成果。有次赵翼代拟东岳庙楹联:“云行雨施,不崇朝而遍天下。理大物博,祖阳气之发东方。”人们说,此等好联“必出自公手”,汪由敦说不是,赵翼的句子。又有一次,赵翼代拟了一首诗,乾隆赞叹道:“毕竟汪由敦所作不同。”大臣们也“皆谀公”。汪由敦又说那是赵翼做的。似沈约之与汪由敦,虽同为名人,高下即可立判。实际上在王士〓眼中,沈约也并没有那么神奇:“余观彦升之诗,实胜休文远甚;当时惟玄晖足相匹敌耳,休文不足道也。”就是说,他认为任昉(彦升)的诗比沈约(休文)的也强多了,在他的排行榜里,沈约连第二名的资格甚至都不够。王士〓身处后世,才敢于对沈约这么不客气吧。
对名人盲目崇拜的直接恶果,再用金埴的话说,就是:“今人无论文之佳恶,但云出自名腕,则恶亦称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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