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今古齐观 |
有句老话叫做“无知者无畏”,因为作家王朔出过一本同名的书,愈益为人们熟知。不过,周秀德是真的出于对法律的无知,所以对他所必须承担的后果才感到无畏。王朔说过:“我不看别人的眼色,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别人管不着。”那么,其以无知者自居,实际上有一种佯狂的味道,不受世俗羁绊,为自己的放言铺路。18世纪,德国数学王子高斯的导师无意中留给他一道数学题:只用圆规和一把没有刻度的直尺做出正17边形。当高斯苦战一个晚上解出之后,导师被惊呆了。后来高斯回忆说:“如果有人告诉我,这是一道有两千多年历史(连阿基米德和牛顿也没有解出)的数学难题,我不可能在一个晚上解决它。”这又是一种无知者无畏,不知道问题的难度,头脑里没框框,往往能够做得更好。
就笔者的阅读目力所及,还有若干种无知者无畏。比方宋人彭氏辑撰的《墨客挥犀》里就有好几则这类的记载,不妨当作笑话来看。
一则曰张密学知成都时,有位文鉴大师是他的座上客。有一天文鉴来访,张密学还未及见,华阳主簿张唐辅也来了。两个人等在客厅里,初始尚且相安无事,忽然张唐辅头痒,想挠,“脱乌巾”,却不知道放哪里,乃“睥睨文鉴”,然后满不在乎地“罩于其首”。这下把文鉴惹火了,大吵大叫不已。张密学赶紧跑了出来,文鉴说:“某与此官人素不相熟,适来辄将幞头罩某头上。”张唐辅则显出一脸的无辜:“某方头痒,取下幞头无处顿放,见大师头闲,遂且权顿少时,不意其怒也。”张密学听了哈哈大笑,他知道文鉴大师为“蜀中民素所礼重”,张唐辅这一胡闹,哪有不怒的道理?不过,张唐辅因无知而无畏,因无畏而无礼,却也纯朴得有趣。
又一则曰有人向孙之瀚推销一方砚台,说是价值三十千钱。孙之瀚没有半点关于砚台的知识,就问有什么稀奇要卖那么贵。那人说:“砚以石润为贤,此石呵之则水流。”孙之瀚说,那又怎么样,就算你“一日呵得一担水”,一担水“才值三钱,买此何用!”孙之瀚拿形容砚台品质所呵出来的水,去和寻常井里打上来的水作类比,果真是无知到了极点。孙之瀚因无知而无畏,因无畏而强词夺理,近似胡搅蛮缠了。
再一则曰有个叫钟弱翁的,走到哪里都喜欢“贬剥榜额”,即品评书法,不过都是人家写得不好。他说这话的目的,是为了“出新意,自立名”,因此往往要把人家的摘下来,由他重写之后再挂上去,于是跟着他到处走的镂刻工匠就有十几个。这人显然是个当大官的,否则哪里敢这么随心所欲?然而其人终究眼高手低,自视虽高,“然字画不工,人皆苦之”,不换不行,换上吧,东西又真不像样。实际上不要说钟某人的动手能力不行,就是鉴赏能力也不堪一提。有一天他路过庐陵,发现有座寺庙“高阁壮丽”,牌匾脏得很,那四个八寸见方的大字“定慧之阁”是谁写的看不清楚,钟弱翁乃“放意称谬”,说这字写得真叫臭;而当僧人架梯子把匾擦干净之后发现,落款分明署的是“鲁国颜真卿书”。这下子丑可丢大了,但钟弱翁的脸皮极厚,一本正经地对人家说:“似此字画,何不刻石!”于是让自己带的工匠立刻动手。这件事,“传者以为笑”。钟弱翁因无知而无畏,因无畏而多少有了无耻的味道。
周秀德的行为无疑属于另外一种,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然其下场对后来的贪官构成了一个新的警示:对法律,无论是假装无知还是真的无知,犯了,就逃不脱它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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