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堤，俨然是我在《麻雀叼了半米长的水猫》中见过的。堤的尽头，有一间屋子，草棚的顶，白的墙，铁色水杉树杆纵横交错支撑着屋子。必要如此支撑么？我问。但的确支撑着。室内空间倒也不小。

我与妻歇息在这里。

来了批朋友。是我的朋友，但我记不起他们是谁，亦看不清他们的脸庞。

妻显得平和而温情，待他们礼貌而周全。

我觉得她现在不应该这样，有点本末倒置。我们有更急的事儿。我有点不怕朋友怪罪地冲她急促嚷着：“女儿呢？女儿！”

她微侧着头，与朋友们交流着，丝毫不理会我的焦虑。

还是在昨天傍晚。我们一家各占一方吃晚餐。家却是我们在国外住的那两室一厅的房子。靠在厨房边的厅，放着一张油黄色的长方形的桌子。我与女儿对面相坐，妻独侧一旁。仨低头进食，平静得有些压抑。

女儿说：“我要去死！”我与妻依然低着头，一声不吭。心中暗想：青春期孩子的心理，是一个严肃的课题，不好研究。

女儿不再说话。她饭后照例看看电视，是德语版的《蓝精灵》。我听不懂，但音乐是熟悉的。在女儿幼年，我常陪她看这个动画片。她那时热衷于做蓝妹妹。

看后，她睡去。

第二天，妻却在这样的茅草屋子里接待我的朋友们。

我突然发现女儿不在。赶紧通知妻。她半掩着有些陌生的脸，全然不予理睬。

我便十二分着急地走上了那道堤。堤变得十分凶恶，白浪涛天，堤上几乎见不到半点绿色。还好，堤坝尚坚固。

堤坝上有几处伸展出去的平台，波涛围剿着却不能涉及其中，只是围成了一堵波涛墙。居然有些村中小儿执杆钓鱼。我着急地问：“我女儿呢？”小儿们聚精会神钓鱼，全然不理睬我。我纳闷，女儿干么要独自乱闯，不和孩子们钓鱼呢？太有个性的孩子不好养哟。

堤漫长而凶险，我行走得充满了绝望感。

遥远处堤的另侧出现了一景，清晰得令人不敢相信。白浪涛天堤角处，凹出了一块平台，也是波涛筑成的墙。有一位少女，身着嫩绿色的连衣裙，端坐其中，就像一个细长健硕生长的豆芽儿。不用说，怎么看都是我的女儿。我惊喜地要呐喊，但不禁为她担心，她毕竟坐在波涛围绕的四周。我害怕自己发出的任何声音，会击碎波涛墙。慌忙自掩其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眼着好突兀，一圈水杉树环绕堤岸而成，此刻我只能见到的是粗树杆。有一只毛色雪白的羊，两只角卷曲着。我只是不明白它怎么从我书房里逃到这堤岸来。波涛一个劲拍涌着。那只羊为了躲过洪水的淹没，一次次地跳上树杈。

我只能看着，担心着，束手无策。

屋子没有了。堤坝没有了。白浪涛天没有了。

我惊醒了。“我女儿是属小羊乖乖的，她遇到了什么危险？”我的惊醒又让我跌进更深一层的梦里。

是一所学校。像我高中就读过一年的保丰中学。有位老师，印象中他退了我们村姑娘的亲。那被退亲的姑娘，双眼红肿，在水塘中穿着一双雨鞋闪亮地走。村里妇女主任劝说点什么。那老师告诉我们，今天我们是演员，要拍电影。其实就是拍几个镜头。

摄影师肩扛着一个笨重的摄影机面对整齐的我们指挥着。我们像波涛一样摇晃。我们这些不明身份者，只是做群众演员。

一位老师，蓄着平头，他却穿着花裙子，像个主角，怪怪的，因为拍电影的需要，众人严肃而认真地看着他表演。他其实只拿一只卷动的双轮在空地上来回推。

这时出现了一只更小的羊，是从我书桌上跑来的，用珍珠串成的羊。它来回在空地上跑着，有些惊惶失措的样子。

那位老师把羊逼到没有路可走。用双轮使劲一推。小羊羔被辗成了一张薄纸羊。

没有人说话。

我从两层梦中，大汗淋漓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