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是个盗墓者吗？不知道。反正他家里有不少古墓出土的物件，至少他是个盗取墓中文化的人。盗亦有道，言其“盗”是指其作品经历了洛阳铲的勘探、星夜挖掘、挺险幽暗的诸多不为外人道的辛勤与特技。上次他献给大家的《兖州子母塔盗窃记》，讲述了唐代与上世纪末的故事。这次的《琉璃·琉器》，溯到春秋又插回2015年，是大家没见过的新宝贝，接上了南昌海昏侯展之后我们好古的眼光。

这书像是三本书穿插而辑的，有就吴越史的疑古、考古、玩古的历史心得，这一“本”中他像是李学勤先生培养出的学生，跟真的似的，那些参考书目真够吓人的；第二“本”是其从器物入手，多般把玩，就琉璃的源流、工艺、附加的文化，梳理了一遍琉璃史---就算中国从此有了《琉璃史》了吧；这书中第三“本”就算游记了吧，虽未像古代骚客携妓冶游，但从随的朋友也都烂漫有趣。

张弛为这书下了比往常写作的更大的功夫，去过古法琉璃窑址和现代的料器厂（他多年前在琉璃厂开过店那不算），细心访问了吴越旧址，踏遍洛阳、德州、保定、济宁、曲阜、杭州等等文物市场，喝了多少顿大酒花了多少银子不算，三年积劳，他的头发更少，皱纹更多了。图啥呢，稿费不抵投入的十分之一，他好这一口，喜欢就是最大的价值。

其十多年前的《我们都去海拉尔》，是其由笔头代替的火车头，怎么好玩儿就怎么跑，就像首长的专列，停、开自主，快、慢随意，那书能看出张弛的灵光自由以及大方挥霍，想撒都子似的撒下一路珠子。而《琉璃·琉器》则是被历史规定了线路，被重大事件规定了停车的站台，这趟旅行是受严格限制，不允许满嘴跑火车，也不允许私搭货物，所以，自由只能在复杂的迷宫里玩，才华也得剁碎了掺在平和里，不少段落看出写作时之憋屈，引而不发，作者把发挥演绎或想象的能力交给读者。

张弛更早的小说集《夜行动物馆》，有现代版的《聊斋》风范，索求的触角伸到了形而上或不可言说的边缘，而《琉璃·琉器》依然隐秘地保持了这一蕴致，我认为这是优秀文学抑或哲学应备的特质，历史的肯綮谁能一口说清呢，答案大多在风中，有灵犀的人捕之而会心，所道中者，亦不是给唯物唯史者看的。

另，这书能拉来玩版本目录的王爷（大名杨立峰）为序，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龙粪上，叹为观止，“子不语怪力乱神”已经过时了。有人更喜欢王爷的序，我是将序和正文合起来审视的，就算“经史子集”有“经”有“集”吧。

2016.7.27